作品相关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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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吓她他给她讲德古拉伯爵和楚人美的故事。
那时,他在网吧里。她在车间工作,上夜里八点到凌晨四点的夜班。不过她对他讲她正在宿舍。她问他他是不是在网吧时他吓她说:“不,我在你宿舍窗户上,你看到我的手了吗?我的手正向你伸过来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们会偶尔聊点什么。尤其是当他和自己的妻子争吵之后,他便来找她索要安慰。他常常跟她谈自己的妻子,谈和妻子间已经逝去的往日温情,还有他们两岁的漂亮女儿。她也跟他谈自己,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活,还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已经记不清的那些男朋友,跟他谈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新男朋友,又因为一点小事而分了手。她说,交往时总差不多千篇一律,所以分手时候也都不痛不痒。她说最近分手的男友非常英俊,可是她不喜欢他吃饭的样子,说他吃饭时总爱张着嘴咀嚼事物,那让她受不了,让她倒胃口。
这次,他的女儿生病住进了医院,他不得不休几天假陪女儿,顺便也放松自己,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次。她问他他妻子呢?这时他才告诉她就在上个月他和妻子刚办了离婚手续。自己好歹获得女儿抚养权。
她对此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知道他和她都不需要她的看法。她问那你为什么把女儿丢在医院自己跑到网吧里?这可不是个好爸爸。他辩解,说今天她妈妈来了,在医院陪着,他只好从医院出来。他晚上睡不着,于是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就来到网吧了呢。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他说:“我不知道。”
“不解。”她摇摇头。
“我也不解。”他说。
她不好再说什么,便问他他女儿的病严重不严重。
他回答说:“有点。”
“你很担心吧?”
“你说呢?”
十二点以后她必须工作了,于是她跟他说她得睡觉了,因为第二天还得起来上班呢。
“工作很辛苦吧?”
“还行,累不死。”是的,她回头看看车间里许许多多还在工作着的工人,她承认。
“没有办法的。每个人都得工作,得辛苦的生活。”
她表示同意,说:“是的。”
最后她突然说:“既然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德古拉伯爵好了。”
“看来我得叫你楚人美了咯?”
“你愿意的话。。。”
说着头像一暗,她下线了,甚至望了跟他道声晚安呢。而他呢,也是在要离开网吧时才想起跟她道声晚安的,于是他发了一句“晚安,楚人美。”过去。不过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应。他觉得他等不到一声“晚安”了。只好起身去收银台结帐。
他发现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走出网吧时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街上已经没有回去的车了。此时的街冷清,空寂,昏黄的路灯把路面照得一片朦胧。他突然有些舍不得走出网吧那个温暖的地方,然而他知道他必须回去,因为早上还要去医院照顾他女儿。
这个二十八了的有些胖的男人胃痛偏偏发作了,他的胃不好,需要每天坚持吃止痛药,但今天出门时却一反往常忘了带上药在身上,所以回去的路变得艰难了。胃痛开始强烈了起来,为此,他不得不走一小段路便停下来,捂着肚子喘几口气。或者靠在路边的樟树杆上歇歇,因为困倦他的眼睛开始酸痛难受,眼皮沉重干痒,时不时掉下来。路,也开始有些摇晃。他的胖身子益发沉甸甸了。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太阳穴青筋鼓突跳跃,脸也胀得通红。因为喘气,也因为吃力,他的嘴唇有些抽畜,一张一闭的翕动着。他右手捂着肚子,挂在肩上的左手随着身子的摇晃趔趄而一前一后的摆荡。他站了一会儿,向前望了望。前面是那家还没有开业的医疗所,医疗所前面的空阔的场地上停这几两黑漆漆的轿车,医疗所一楼大厅里亮着灯,但透过挂着一把大链锁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街上时不时还有一辆,两辆夜车飞驰而过。附近的小区的巷弄深处偶尔穿来几声遥远模糊的狗吠。街的另一边是黑漆漆关了灯的居民公寓,楼房,还有高高低低的厂房,他知道这一带多半是首饰,珠宝厂,还有不多的几家制衣厂和鞋厂。这一带他常常来散步,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区里有一个小公园,他一有时间就带上妻子女儿去散步,假如妻子在身边的话。不过这儿离自己的住所远了些,要走上二十分钟的路程。
过了医疗所前边有拱桥,桥上有一排不怎么长的围栏。他想,他可以走过去靠在栏上休息一下。这样一想,他不觉加快了些脚步向前走。他走在樟树和路灯交错的树阴和光晕里,时不时的留意一下自己随着树阴和光晕隐匿和显现的影子,影子被踩在脚下,分成好几层的阴影。樟树和路灯柱之间摆放着长方形的盆栏,盆栏里的花谢了以后的枝杈差不多已经枯萎。那是亚运期间才摆上的。而公路的对面,从前是包围着厂房,楼房的是一堵高高的长长的围墙,围墙在亚运期间涂上了一长排亚运标志。可惜,亚运一结束那围墙因为公路改建施工,开始被推土机一截一截推倒。在白天,许多大卡车在推倒围墙的豁口进进出出,运出一车接一车的推倒的废弃厂房残砖断垣和泥土。在围墙的前面中间部分原是一个带足球场地的体育广场,可因为改建它用,广场也遭拆迁,挖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施工工地。
他走到围栏靠在栏杆上,望着公路对面已经拆毁的围墙。工地空旷。在被挡起来的工地上停着些没有生气的笨重的大卡车孤零零的挖掘机耸拉着脑袋,把独臂垂在工地上,工地上空的天幕橙黄遥远,与一长排高高耸立的路灯的灯光交汇,洇染得模模糊糊。
他转过身一把推开栏杆,撑起自己的身子,前面是一排已经拉下卷门的店铺,店铺前的停车道停满小车,摩托。毫无生气,被路灯照亮的铺面前的空地满是垃圾,纸屑。许多脏兮兮的蓝色和绿色的垃圾桶空着,却在桶旁边堆满了打好包的垃圾袋,烧完的煤渣之类。在往前就是一个小区了,小区的入口正对着从前的体育广场的大门。体育广场下面是市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上个世纪某著名音乐家的纪念堂。他和他妻子去过一次,而再往前就是他就读过两个学期的中学了。
这时他因为看到不远前面的小区里的路灯,而心里涌起一些对家的温馨之感。但随即而来但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与怅惘。突然,他的左手也开始哆嗦了起来,他望望前面的路,心里起来一阵恐慌,没有来由,他觉得有些担忧了。
他望着前面的路,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走那么远。
他想起一个月前和妻子离婚时的情景,他们从登记所出来,孩子在他怀里睡着。她抱过去吻了吻女儿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便还给他了。他那时才意识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他们用在争吵上的时间和感情实在太多了,他也突然意识到她总在出差,她抱抱女儿的时间也那么少,不禁在心里为了女儿涌起了酸楚的滋味。
这时“楚人美”忙完了手上的活,想看看他还在不在。夜里的工作已让她疲惫不堪了。她脱掉袖套把它们愤愤的搭在工作台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她发现她此刻很需要和他聊聊,需要和他说点什么才好。她发现他向她道了声晚安。她于是急忙回复了很多表示歉意和询问他在否的话。可他下线了。她没有能多说上几句手机又因为没有电了自动关机。她摇头无奈的咒骂一句,只好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抓起工作台上的袖套懒洋洋戴上接着工作。
他再次上线发现她上过线并给。为了不被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样,他弓着身子,埋着脸,扭曲的面孔对着键盘胡乱的打字,毋宁说他绝对顾不上打了些什么了。他跟她说他想跟她聊聊,想跟她说话,他需要跟她聊跟她说话,甚至他请求她不要不理他,不要下线。
终于他觉得他到了崩溃的极限了。于是他推开键盘伏在桌上。他已经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