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涯死了，死得那样仓促令我恍然若梦，我望着躺在羲和怀中的她，痴痴而笑。
    凌霜又来扶我，可我却又一次将她推离，我的碧涯，死了，因为梅临江，因为凌霜，因为……我。
    天空干净得一丝云朵皆无，日光耀眼灼热，将一切尽收眼底，它看着我的碧涯，自此沉睡，不再醒过。
    我去拉碧涯的手，可手停顿于半空，转而拉过羲和，我说：“对不起！”
    羲和若我抚开凌霜手一样抚开了我的手，他的目光终于从碧涯身上离开，他看向我，对我说：“我不该让她回来的，那样，她便不会死！”
    我连连点头，抢着说：“是朕害死她的，是朕害死碧涯的，是朕，是朕！”
    可是，羲和却仰天长啸，啸声起伏，归于平静，他的脸庞，皆是泪水，他说：“害死碧涯的人，是我。”
    是我害死碧涯，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怀疑她，我不该让她成为我的皇后……
    羲和说他害死碧涯，他不该囚禁于我，不该带着碧涯离开，不该带着碧涯回头……
    我依旧只是笑，说：“为什么我们抢着挣着说碧涯死了？碧涯没死，她只是睡着了！嗯，她只是睡着了！”
    可羲和不顾我帝王的身份，他怒斥我：“碧涯死了，她死了！”
    我努力地笑，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姿态，而后泪缓缓而下，接连不断，可是我依旧执拗：“碧涯没死，没死！”泪水落入的干涸的唇，带着苦涩。
    凌霜始终沉默，站立一侧，便是在这时，她忽而说：“碧涯是我害死的！”语气平静，与我和羲和颤抖的话语截然不同。
    是，是凌霜害死了碧涯，若非是她，碧涯又怎会成为妖后，她又怎会死？她不会死，决然不会！
    我转身朝着凌霜扑过，掐入她的咽喉，她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惨然叫我：“哥——”
    我的手颓然间松开，她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妹妹……我的双手，也曾这样，掐入碧涯的咽喉……过往曾经，碧涯凌霜……我一时辨别不过……
    可是，羲和辨别了个清楚，他那样柔和地将碧涯的尸身放在地上，便在下个刹那，他却以满身怒气的姿态紧逼过凌霜，我张了张嘴，最后将所有劝阻吞入口中，我去看碧涯，地板冰凉，碧涯，你会冷吗？
    我抱起碧涯，嘤嘤唱着北蛮的歌谣，一曲唱罢，我说：“碧涯，我会为你报仇！”
    而后，我听到凌霜也说：“我会为她报仇！”
    我昂头，看见羲和的剑，停留在半空，终是未再刺向前，而凌霜，她用平静不过的眼眸看着我，与我对视的刹那，黯淡遮掩住所有神色，轻轻抚开面前的剑，复说道：“我会为她报仇！”转身，离去！
    她黑色衣袍上的凤凰，唱着哀鸣的歌，盘旋于身侧，离我远去。
    终于，只剩我与羲和，还有碧涯……
    我起身，面对羲和……
    我们皆拿出了兵刃，空气中紧张气息暗涌，不知哪里飘来一片青翠的绿叶，打着卷，飘落于地的瞬间，我与羲和同时动手，“哐当”的兵刃相交之声络绎不绝传来，我们一边拼尽性命地打斗，一边迎着剑风不住流泪，我们的剑，同时抵上对方的咽喉，我们同时松手，听着剑落于地的声响……
    羲和说：“我害死了碧涯！”
    我说：“朕害死了碧涯！”
    羲和说：“你害死了碧涯！”
    我说：“你害死了碧涯！”
    夏风抚婉，零花飘散，柳絮翩然……我们相对，我们相互指责，我们责怪对方憎恨自己……碧涯将我们双手交叠，于我们说：“让他，替我，爱你！”
    羲和说：“一切，碧涯都告诉了我！”
    一切么？我心颤抖的厉害，却不确定羲和口中的一切究竟是指什么。
    他望向碧涯，满是怜惜，却于我说：“我会，替她，爱你！”
    我也去看碧涯，缓缓点头。
    羲和抱起碧涯，我跟在身侧，我们向景和殿走去，无宫人相伴。
    殿中，似乎一切依旧，梨花梳妆桌上，摆放着碧涯的胭脂水粉，也曾记得，大婚之夜，她便是在那，为我描上十指红梅；紫檀箱上，残留着绣着百蝶穿花的布料，似不久之前，她为我缝制了手套，为我挽上；土窑瓶中，供着几株芙蓉，是她亲手所插，只是现在，却枯萎了下来，与碧涯一般。
    羲和将碧涯放在我的龙榻上，我为她盖上了被子，她累了，是要好好睡一觉了。
    我与羲和，一坐一站，守护在她的身侧，不再有丝毫的言语，只想如此，安安静静地伴着她，不管此后是是非非。
    只是，便是那样的宁静，梅临江也不会放过我们，他杀了碧涯，更欲夺碧涯的尸身。
    派来的小太监被我一脚踹下八十一级台阶，踉跄而逃，羲和于我并肩，问我：“皇上，怎么办？”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将碧涯交给他们的，绝对不会！”
    他们说，碧涯是妖后，要将她的尸身悬于城门，公诸于众，而事实，他们却是要用碧涯遮掩他们逼宫的丑闻。
    碧涯已经死了，我不能让她死后还要接受那样的耻辱。
    我说：“你的三万精兵不是归京了么？我便是头破血流，也要与梅临江一战！”
    可羲和却因我的话，寂静地摇头，他说：“三万精兵还在边塞，根本没有调回，即便真调回，也是来不及！”
    “那……”我一时语塞，虽然羲和所说，我皆考虑过，可是，果若他所言，梅临江到最后忌惮的究竟是什么？
    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羲和从怀间掏出了一样东西，塞入了我的手中，告诉我：“那是碧涯给你的！”
    碧涯，给我的？我感受到手中金属的坚硬，却因羲和的体温，并不冰冷，我将手中的东西拿出，却是令牌，上面赫然写的，是个“连”。
    我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泪水又一次涌出，一滴滴，落在那个“连”字上，激起涟漪阵阵。
    我的皇后，那温婉却又坚毅的女子，她的名——连碧涯——连将军唯一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