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夜我们到达金城，十年未回到这里，觉得眼前的景色熟悉有陌生，那花灯节下与母亲逛过的长街还是一样，只是那街边的建筑或多或少的改变了一些。
    马车并未停留的驶进一条宽阔的巷子，停在一落院子前面，看着周边华丽的建筑，与这清幽的院子显然两种做派，那种充斥在华美中的那点清秀倒是让人觉得眼中一亮。随着子慕进入那虚掩的一扇青门，映入眼帘的满目的翠竹，只在这片竹林中间有条只供两人并排行走的小径铺满了玲珑乳白的玉子，这真是极致奢靡，从林中隐隐传来丝竹管乐之声。拐过这边竹林便看见一座依水而建的小楼，并不大却精美别致，蜿蜒的曲廊已鲛纱为帘，风吹过那如行云端，水边小亭中坐着几名俏装女子拨弄着古琴琵琶隐隐切切。
    正在猜着这所园子的主人该是何等的不俗，便听到一阵软糯的笑声从小楼中传来“公子可是很久未曾来了，今日为何逛到这来了？”
    “歌舒可是不欢迎我吗？亏我日日与一兮念叨歌舒，然伊人却对我并无心意。这怎能不让我伤心啊！”子慕装着一脸失望的说道。
    “既然公子想念歌舒又为何迟迟不来相见，可见公子说得也并非心里话啊，再说了既然想我又何故身边带名女子，公子这是想享齐人之福咯？”那女子娇笑的问道。
    子慕摇头笑道“歌舒你还是这么不饶人，我说不过你，你自有你们公子管着，幸得你不是在我手下，要不我哪里管得了你啊。带我去见你们公子吧。”
    那名唤作歌舒的女子颔首道：“那请随我来吧，这位姑娘也要一起吗？”子慕点头。
    歌舒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笑道“如此标致的美人，我们公子见了怕是又要犯迷糊咯。”说完提步在前面带路我们随着她进入了那座小楼，歌舒挑开茜珠帘便可看见满室都是雪白鲛纱，地面以玉石铺就，走上去温润凉爽，从外面引进的流水在特质的地面上发出靡靡之音，这园子的主人太会享受了。随歌舒行进后堂，看到正前方一张大靠榻倚在墙边，除此之外就没有可以落座之地，满塌铺着云罗，在那塌上斜躺着一名男子，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是看那卧姿潇洒不羁便可猜得此人定非普通人。
    歌舒对那男子抱怨道“公子，子慕公子来看你了，你也该整整衣德啊。”
    那男子并未睁眼，慵懒回道：“他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这样，何须在意。再说了，在我自己家中难道还不能随性自在些嘛。”
    歌舒狡黠一笑“子慕公子这回可不是一人前来，还带来了一位清秀佳人呢。”
    这话刚说完，只见塌上男子从塌上弹身而起，整冠理服埋怨道“好你个歌舒，为何不早说，让我在佳人面前丢丑，你可是故意的”说罢便下榻相迎。待他走近，我才得见此人真颜，却发现世间所有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足为过，虽是男子却有着让女子都为之嫉羡的面庞，眉中那点殷虹朱砂不但没有增添阴柔之气反而有股超凡脱俗之感，只是那眉眼间不时流淌出的媚意让他整个人显得有点妖气，不过不可否认他很美，那种见过之后就无法忘记的美，像极了罂粟花。他身着白袍临风而立，那股仙然之姿混合这妖媚之感不仅不显得唐突反而很和谐，世间仅有如此之人。
    子慕忽然横在我们之间阻隔了我们的对望，说道“延陵，好久未见，近来可好？此次前来子慕有事请你帮忙”
    那位公子却像是听见般殷切说道“帮忙的事稍后再议，先为我引荐下此等佳人。”
    子慕微皱眉头说道：“菡珞，这位是延陵公子，是三国之中最出色的乐师，也是现在燕国的协律郎，专门负责宫宴中的礼乐舞悦。为人风流潇洒很受闺中待字小姐们的青睐呢，红颜知己更是遍布三国之类。”
    未等子慕说完他连忙打断，一脸慎重的对我说道“菡珞姑娘别听他胡说，延陵对她们只是单纯的欣赏，完全没有半点亵渎之意，只是这谣言传的越发厉害了，让我也很是无奈。初见姑娘便知姑娘定不是那种俗世之人，对于这些谣言必定不会亲信。”
    我笑道：“延陵公子不必多做解释，流言止于智者，公子一派自然潇洒之态必定不会是那种贪图美色之辈，菡珞有幸结识公子深感荣幸呢。”
    延陵听完喜色顿显，正欲过来拉我同坐却被子慕拦下，子慕略有不悦的说道“延陵我们先谈正事，你的风花雪月留着以后再说”说完拉着我自顾自的坐下独留延陵一人傻站在那。
    延陵反应过来后无所谓的笑笑随即坐下，伸手为我们斟茶问道“说说你要我帮你什么？”
    子慕皱眉道“我要你想办法让菡珞在二个月内成为三国中最出名的舞姬，让她能够成功的在三月后的栖凤台上为三国国君献舞。”
    话音刚落，延陵就失手打翻刚沏好的那杯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道：“你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说三个月内不够排出一曲舞，就是栖凤台上献舞也要经过层层筛选，就是现在最出色的舞姬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够被选上，更何况是个初学者呢？”
    子慕似乎很有信心的笑道“菡珞可不是什么初学者，她的舞技恐怕并不输于目前最出色的舞姬。”
    我吃惊的看着子慕，他是如何知道我会舞的，在谷中每个姑娘都必须习的书画琴棋，然舞技歌艺却能择一而习，我选的并非舞技，而是歌艺。我本就从小随母亲习舞，母亲舞技卓越，三国之中恐怕无人能及，但也正是因为这非凡的舞技让她的人生变成了一场悲剧。谷中除了瑶儿没人知道我会舞，他又是如何得知？
    延陵听后吃惊的看了我一眼忽然笑道“延陵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菡珞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啊。既然子慕这样说，那我们大可一试。这样吧，今夜天色已晚，我看菡珞姑娘一身风尘甚是疲惫，这献舞之事我们也得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我已让歌舒为你准备好房间先去梳洗用膳后早点休息吧”说罢唤来歌舒领我去房间休息。
    随着歌舒出了小楼拐过曲廊来到一个小院子前面，歌舒笑着说“姑娘今晚就现在这住下，房间已经备好热水，稍后会有人为姑娘送来晚膳，歌舒先下去了。”
    我笑着颔首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歌舒走后，我沿着紫藤花架推门而入，房间布置的淡雅舒静，一张竹桌立于窗边，半镂空的紫檀屏风隔开卧榻和前厅，屏风后是冒着热气的浴盆，在床边放着一件干净的裙装。脱去衣物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中，疲惫瞬间减轻不少，正被熏得昏昏入睡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外脆生生的问道“姑娘，我是歌姐姐派来服侍姑娘的，给姑娘送来晚膳了。”
    我穿好衣服开门看到，门**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带着甜甜的笑，端着几盘吃食站在门口，我笑着让开身来，示意她进来。小丫头进来后很麻利的把菜摆在竹桌上说道“姑娘，奴婢叫汝嫣，以后就负责伺候姑娘的起居。姑娘快点来用膳吧，在晚吃会对脾胃不好的，吃完奴婢可以陪你去园子里散散步。”
    我点了点头，看着一桌食材不算名贵但却极致精致的菜肴开口问道“汝嫣，延陵公子和子慕公子呢？”
    小丫头笑道“每次子慕公子来了，公子都会拉着他拼酒，可是公子都喝不过子慕公子，但是还是每次都拼。估计现在公子正拉着子慕公子在临波亭呢。”
    “我看你们公子与子慕公子感情甚是亲厚，你可知你们家公子与子慕公子何时相识的？他是哪国人啊？”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的，只是公子好像就只有子慕公子一位谈得上话的朋友，公子对自己的过去从来不提，所以奴婢也不清楚他是哪国人，不过他可以三国之间自由游走，不受限制，想来该是很厉害的吧。”
    看来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最近好像身边这种人忽然多了起来，真不想陷入这趟浑水，可是却由不得我不愿，命运有时真的是没办法控制，只想简单的过日子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让自己尽快摆脱这混乱不堪的处境。
    吃完饭汝嫣提议要带我去园子里逛逛我拒绝了，推说身子太乏把汝嫣打发回去了。躺在床上却一丝睡意都没有，现在的处境让我很不安，一方面，子慕没给给我安排任何任务，除了那次在马车上的交谈外就再也没提过任何关于三国的事情了，这样的平静让我感到很不安。另外一方面，他让我在三个月后的栖凤台献舞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一丝头绪都理不出来，起身披了件外衣准备出去走走。推门而出，顺着紫藤花架走出园子，凭着记忆来到那一弯清波前，却不想月下早已站着一人，凭栏望月，那萦绕在周身的孤寂挥散不去。
    他似感觉到有人，却没有回头，仍然仰头赏月。我走去于他并肩而立，一时我们都没有说话，这种静谧让人不自觉的深陷。过了一会，他回身从桌上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默默接过低头抿了一口，满口昙花蜜香。
    “这是用昙花蜜混合酿造而成的，入口清香甘甜，也不亦醉。”我点了点头，仰头喝尽杯中的花蜜酒，随手把玩着空杯，只听子慕闷闷说道“在过两日我就要离开金都了，这边延陵会安排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他提，他会尽量满足你。”
    我点了点头示意我明白了，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我以为今晚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
    忽然听他说道“明日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吧”
    我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是被我盯着不自在，还是酒喝多了，他居然脸颊微红，从未见过如此的子慕，真实平凡，我笑了起来。他微愠“你到底去不去？”
    我点头道“去啊，子慕公子邀请岂有不去之理。”
    听到我如此回答他才露出一丝满意神态，颔首接着说道：“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我默认随着他往回走，一路上我们没有在说话，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看着他与我交叠投在地上的影子，我有种温暖的感觉，忽然有种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冲动，可是路总有尽头，我住的院子就在眼前，子慕停在门口，回头望向我，那看着我的眼光中多了点其他的东西。
    还没等我看清他开口说道“快点回去休息吧，更深露重对身子不好，你刚喝过昙花蜜会让你能安然入睡，明天我会来接你。”说完扭头就走，我竟从他离去的步伐中看出了一丝凌乱。收拾好自己纷繁的心绪回到房中，一觉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