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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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远看,那竹林绿得像一块无瑕的翡翠;近看,竹林又像一道绿色的屏障。
“好一个竹林阵。”顾惜朝说道。
戚少商用剑拨撩开压下来的竹枝,他跟在顾惜朝后面,两人走着走着,已经日落西山。
月光疏已密,风来起复垂。青扈飞不碍,黄口得相窥。
此番美景如诗如画,真叫人眼前一亮的是竹里馆。
这竹里馆建在竹林深处,分为三座小馆,一馆为医,大夫专门为人看病疗伤,也是病人居住之地,二馆为药,学医的童子们在此学习,给大夫打下手,抓药熬药,照顾病人,三为秘馆,非竹里馆成员不得进。
竹里馆在江湖上是个不可侵犯的组织,这里的大夫医术高超,不问江湖事,看病就医只为银两,不分善恶。江湖上的人无论地位高低名声大小武功强弱,进了竹里馆都是一样的人,病人,等活的病人,等死的病人。武林上的规矩,世世代代传下来,任何人不得在竹里馆动武,江湖纷争在这里必须放下,哪怕是杀父仇人相见也不得动手。
顾惜朝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规定。论医术,他倒不觉得还有人会比吕不医高,但是这里比金风细雨楼清静,他过往树敌太多,顾惜朝自己是不在乎,可眼下不还带着个毫无用处的失忆拖油瓶吗,武功再高,也怕遇上靠人数优势的车轮战。
来竹里馆就医,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不怕没人医治你。
登记名册的小童子,一笔一划地写上眼前两个男人的名字。
“戚少商?九现神龙戚少商!”那小孩瞪大眼睛,惊喜万分,“我从小就听师父讲起过戚大侠的组兵抗辽的伟绩,戚大侠,您是好人。”
戚少商挠挠后脑勺,笑了,笑得有些尴尬。
小童子澄亮地眼神望向顾惜朝,“这位公子哥哥,我不曾听过你的大名,你可有名号?”
“看来你师父只跟你说好人好事,这可不好。”顾惜朝摇摇头,“从小灌输人性本善的思想,你大了便不懂得人心险恶,恐要遭人利用陷害。”
“谁要陷害我?”孩子眨着单纯的眼睛。
戚少商拉了拉顾惜朝,“好了,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别吓唬他。”
“我哪里是吓唬他。”顾惜朝说道,“这世上之事有好有坏,好的不能全说,坏的不能不说。”
“公子好言论!”一个绿纱遮面的女人从内堂走了出来。
她招招手,那童子便走过去站在了她身后,童子骄傲地说,“这就是我师父。”
女子芊芊一侧腰,半行了个礼,“竹里馆,绿纱。”
戚少商看她绿纱遮面,人名居然也叫绿纱,不由得好奇。
绿纱就坐,好像看出了戚少商的心思,扬下巴说道,“我们竹里馆的人,每一代都是由上一代捡来、买来的,偶尔也有自己生的孩子。像我就是我师父捡来的,我幼时天花落疤,容貌遭毁,从此绿纱遮面。师父懒得想名儿,就叫我绿纱。”
绿纱说完边笑,天性一股子乐观,她拉着她徒儿说道,“这是我徒弟,他叫绿徒,不过十岁,招待不周你们可别骂孩子。”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戚少商笑眯眯地看着绿徒,绿纱的徒弟所以叫绿徒,多有趣。如果自己有小孩的话,会叫他什么呢?
绿纱转头,十分欣赏地看着顾惜朝,“这世上之事有好有坏,好的不能全说,坏的不能不说。我听你说,觉得很有道理。你是教书先生吗?”
顾惜朝嘴角一勾,不由得心里讽笑起自己来,嘴上损道:“我是屠夫。”
绿纱是聪明人,“你们江湖中人,我不该多问,一时兴起,好奇罢了,顾公子别介怀。”
绿纱抬起一只手,“过来,戚大侠,我懒得走动,你过来,我要给你把脉。”
戚少商笑笑,走过去说道,“别叫什么大侠了。”
绿纱只伸出小指按了按手脉,功夫极短,比平常大夫把脉快多了,顾惜朝不知何故,一下子蹙眉起来。
“戚大哥失忆快三个月了。”绿纱一边说,绿徒一边记,“平常吃的药是以琥珀为主料。头痛缓解,外伤痊愈,记忆无解。脉络缓冲时强时弱,导致内力发挥不由人控制……”
顾惜朝抱臂细听。戚少商一脸轻松,心不在焉地听着绿纱喋喋不休。
“那么——”绿纱终于说道了最后,“如果真是失忆,那是人脑损伤,最难治愈,基本无望。”
顾惜朝听到“基本无望”,心里一紧,揪着疼痛,呼吸都有些乱了。他何尝没想过,如果真的无法恢复……他何尝没想过,他只是不想去想,不敢去想,他痛恨想到这个结果。他痛恨事情会朝“基本无望”发展。
“没关系啊!”戚少商回头看了一眼顾惜朝,眼神关切,但是语气轻松,神情悠闲。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顾惜朝。
绿纱白了一眼戚少商,琢磨不透地说,“戚大侠还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别说我了,你看看惜朝——”戚少商起身拉过顾惜朝,“你看看他身体如何?”
“你…”顾惜朝挣了挣手,“看什么看?”
绿纱摆摆手,“不用探脉我便知道,顾公子肯定受过重伤,明伤易治暗伤难愈。只能靠日后调理了。绿徒,你记上,从今往后每日给顾公子熬‘铁骨汤’,那个可是固本培元强健气脉的补药。”
“至于你戚大侠么……原来吃什么药如今还吃什么药。”绿纱指了指戚少商说道。
“啊?还吃琥珀定心浓浆?”戚少商苦了一张脸,这简直是他吃过最苦的药了。他闻到琥珀味就反胃。
“说来你这药是哪位高人配的?”绿纱好奇地追问一句,世上难配的药有很多,琥珀定心浓浆绝对是其中之一,秘方本身失传已久,再加上琥珀本是金贵稀有,药材来源困难,磨研耗时费力,各种搭配药料称重要精确到钱,文火慢熬,过生成毒过熟也成毒,熬得刚刚开,对症而饮才是药。
“惜朝给我配的!”戚少商的口气就像炫耀一件宝物一样。他口中的“宝物”瞪了他一眼,戚少商挑眉一笑,酒窝深了下去。
“顾公子医承何处?”绿纱又问。
顾惜朝眼神一暗,接着又温暖了起来,“吾妻晚晴。”
顾惜朝的表情尽收戚少商眼底,本来牵着顾惜朝的手,戚少商落寞地松开了。他只有提起他妻子时,眼里才那么温柔。
“真好听的名字,和你一样。”绿纱没有掩饰羡慕的神情,“顾公子的名字好听,顾夫人的名字亦好听,才子佳人,羡煞人也。”
绿纱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是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孤老终身了。”
戚少商听了心里难受,安慰道,“不如你跟我们走,出去看看外面……”
话还没说完,绿纱已经抓住了戚少商的手,“戚大侠!你要带我走?真的吗?”
“这…我的意思是……”戚少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看向顾惜朝求助。
顾惜朝看笑话似的,“戚大侠嘛,说话当然一言九鼎。”
“惜朝……”戚少商哀求。
绿纱激动地打发自己的徒弟,“绿徒快带戚大哥去入住一个好房间,昨晚上你黄师伯不是死了个病患吗,那房间好,就住那。”
绿纱看着戚少商的眼神顿时含情脉脉,“戚大哥,我就不叫你大侠了,我们之间这样叫,听着生分。戚大哥先跟着绿徒去吧。”
戚少商适应不了绿纱变脸的速度,有些莫名惊吓,觉得是应该离她远一点了。戚少商眼巴巴地望着顾惜朝,“惜朝,走了。”
“欸,顾公子可得等等。”
“你先去。”顾惜朝推走了戚少商,收了看他离开的目光,视线回到绿纱身上。
绿纱咂咂舌,“顾公子,你明知道盲目吃药没病也能吃出病了,更何况你这样的身体。你想医好了戚大哥,然后自己去死?”
顾惜朝沉着脸,不言语。
“我劝你从今往后再也别吃琥珀定心浓浆了,有病了吃那是药,没病的吃那是毒。你那是什么思想,陪着戚大哥吃那玩意,你当他是小孩子要哄,还是当自己是小孩子无知?你妻子也不想看你白白丧命吧?”绿纱搬出了晚晴,她心尚善,能救一人救一人。
“还有——”绿纱神情严肃,“我先问你,你是否是戚大哥生死之交?”
顾惜朝有一瞬间的茫然,生死之交?什么是生死之交?出生入死?你死我活?接着就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顾惜朝笑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除了我,没有谁更有资格称是他的‘生死之交’了。”此‘生死之交’非彼‘生死之交’,奈何再怎么不同,‘生死’两字是脱不了干系了。
绿纱没有多想,这个结果她憋了好久,好不容易说服戚少商撇下顾惜朝先去,怎么也要一吐为快了,“那我就明说吧,戚大哥这不是头部受损性失忆,他是——中毒性失忆。”
“中毒性失忆?”顾惜朝快速思考着这个词语,在自己记忆中寻找,曾经是否在医书上有看过。
绿纱摊手说道:“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