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当时年少(皮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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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翻看相册的时候,皮克发现厚厚数本相册里,几乎全是他和法布雷加斯的合影。站在树荫下的,坐着荡秋千的,勾肩搭背比划着“Ye”手势的,坐在马背上越过障碍物的,或者是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还不忘相互递给对方调料和餐巾的。那时的他,还没有留看起来让他显得粗犷的胡髭,头发是暖洋洋的麦金色,而法布雷加斯还没有褪去一身稚气,眉目漆黑,发色漆黑,卷翘的长睫毛让他看起来单纯天真。
    他记得自己似乎从刚刚出生起就认识赛斯克。法布雷加斯了,他们的年纪相差仅仅三个月,他们母亲在一家医院产下了他们,当然这都是后来管家告诉他的,他唯一能记起的小时候的事情,就是他牙牙学语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赛斯克”。
    小小的赛斯克。法布雷加斯和小小的杰拉德。皮克,一起成长到十六岁,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可是在那之后发生了那时的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赛斯克。法布雷加斯的父亲从英国伦敦回到西班牙探亲时,随身带了三名侍女,离开皮克宅时,留下了一名给心爱的儿子,那名叫做夏奇拉的侍女已经有二十六七岁年纪,虽然年纪相对于一般侍女有些长,但是这不影响她因此的风情万种,在有限的阅历里接触的女人极少的皮克年轻气盛,很快就自认为被她的美艳成熟吸引。
    皮克决心向法布雷加斯讨要夏奇拉的时候,后者正在马场专心地喂马,听见皮克的要求,他似乎微微怔了一下,转过脸来。法布雷加斯的眼睛极黑极亮,被他注视的人都会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但是此时的皮克一心牵挂着夏奇拉,几乎忽略了法布雷加斯的眼睛。
    “什么?”法布雷加斯问。
    “你的那位侍女,叫做夏奇拉的,把她给我吧,我想我爱上她了。”皮克重复了一遍,因为有些兴奋和羞涩,他完全没有在意法布雷加斯眼里瞬间掠过的哀伤。
    “好。”法布雷加斯淡淡回答,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回答。只是声音很轻,一点一点飘散在空气里,被风刮走。
    有了情人的日子,皮克的生活变得异常精彩,有了他自诩的爱情的滋润,每日和那位美丽成熟的侍女幽会的感觉是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尝试的。法布雷加斯的房间和他的相隔并不远,有时他和夏奇拉相拥着走出房间的时候,会看见法布雷加斯也正好出来,仍旧是微微带着一点天真的,微笑的神情,看着他们的神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最初的那一点点因为忽略了朋友而产生的愧疚也因为似乎并不过多介意的法布雷加斯而慢慢消散,皮克更加放心地和夏奇拉玩乐,约会,为了讨好她而不断耗费着财力。
    慢慢的,他和法布雷加斯的见面时间越来越少,他不知道后者每天做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后者到底还在不在皮克宅,他们就像是暂时居住在一间房屋的陌生人,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浑不在意。
    那个时候的皮克想着,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成长的时间太久,所以对对方产生了依赖之情,从而产生了“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吧”的错觉,现在他找到了爱情,所以分清了什么是依赖,什么是感情——大概赛斯克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时间,初冬的某一天,才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他们谁也不会想到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夏奇拉哭着找到皮克的时候,满身伤痕。刚刚从父亲公司回到家的皮克正因为属下的不服管而心头烦躁,看见心爱的女人的伤口淤青,哪里还按耐的住心头恼火,好言安慰了夏奇拉许久,找了家庭医生为她治疗之后,他匆匆忙忙从侍女那儿得知了法布雷加斯的去向,一路向着皮克宅的湖边跑去。
    他来到湖边的时候,阳光还算明媚,法布雷加斯盘腿坐在湖边的草丛里,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拿着鱼竿。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迷惘,迎着阳光的脸上似乎还能看见细微的被镀成金色的绒毛,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湖水粼粼的反光,似乎在盯着湖面,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听见了脚步声,他闻声回头,看见了皮克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
    笑若灿阳。
    如果皮克注意那个笑容,一定会想到这个词,只是当时的他,完全被这个笑容激怒了。
    “为什么要打她?”
    法布雷加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会去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且那是我的女人!”皮克看着法布雷加斯无辜茫然的眼神,心头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他愤怒地上前一步,重重退了法布雷加斯一把,法布雷加斯手上一松,鱼竿应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谁?夏奇拉吗?”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茫然地问。
    “你以为还有谁?法布雷加斯,你以为我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看见我找到了爱情,你又是什么意思?亏我还把你当做最好的兄弟——”
    “我。。什么也没做啊。。”法布雷加斯仍旧满脸愕然地站了起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他妈还敢问?”一股怒火席卷了皮克全身,他大步上前,重重推了法布雷加斯一把,法布雷加斯没有料到他真的会那样用力地推自己,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凸起的石子上。
    那个瞬间法布雷加斯似乎下意识向着皮克伸出了手,皮克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伸出手去。
    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子里,皮克总是回忆起当看见他最终也没有伸出的手,法布雷加斯眼底流露出的瞬间的绝望。在那之前的十六年里,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时候松开对方的手。
    从来没有。
    剧烈溅起的水花崩在皮克脸上,冰冷的水滴昭示着初冬寒冷的温度,但是他浑不在意,那用近乎和水温一样温度的眼睛注视着法布雷加斯跌下去的地方,转过身大步而去。
    那是他三年时间里,最后一次看见法布雷加斯。
    如果不是管家提醒,他就干脆忘记了他的发小最致命的缺陷,他不会水,甚至厌恶水。
    当他匆匆跑到湖边的时候,看见了正围拢在湖边的人群,还有法布雷加斯。脸色乌青几乎浮肿,散散的黑发凌乱地覆盖在他前额,他闭着眼睛,满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
    皮克回到房间,依稀听见隔壁他派去的几个人在安顿法布雷加斯,他侧耳听着,依稀听见管家在吩咐侍女去找大夫,还听出法布雷加斯似乎烧的很严重。
    皮克微微有些不安,但是看见夏奇拉身上的伤痕,他还是硬下了心不理睬对方。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对,但是法布雷加斯伤害夏奇拉的事情如同鱼刺卡在喉间,让他很是不舒服。他心里恨恨想着,等法布雷加斯身体好了,一定要好好质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女朋友做这种事情,当然他也一定会道歉的,之后,他们应该可以继续成为最好的朋友。
    但是在这之前,他绝对不要原谅法布雷加斯。
    一个月的时间,说快也并不快,就这样悠悠而过,当家庭医生向皮克汇报法布雷加斯已经完全恢复的消息的时候,皮克是有些别扭地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先去看看康复的好友,他想,他们的关系不能因此而僵化,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他走到法布雷加斯门前,房间里异常安静。皮克不由在心里暗暗猜测,法布雷加斯会在做什么呢?是安静地看着书,还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皮克想着想着,心里变得柔软起来,他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
    一阵清凉的凤拂过他的脸,他看见法布雷加斯房间的窗户敞开着,窗帘在风中飞舞起微妙的弧度,外面的凤吹进来,让房间的温度冰冷如雪。
    皮克站在房间门口,愣愣发呆。
    他熟悉法布雷加斯的房间,正如他熟悉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他房间的每个细节,他喜欢挂在椅背的外套,随手丢在桌上的杂志,窗口喜欢放小小的盆栽,随身的大包是黑色,上面有圆形的白色圆点,里面放着他的钱包和游戏机——
    但是现在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了。
    空空荡荡。
    床上是空的,桌上也是,房间里只有外边花园里树木和湖水的味道,再也没有一丝人气。住在这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也带走了唯一留下的他的气息。
    法布雷加斯离开了他从出生就居住着的皮克宅,刚刚病愈的他打电话订了飞往伦敦的机票,撑着病弱的身体,连夜离开。
    如果不是心虚,怎么可能这么匆忙地离开?皮克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赶到伦敦质问法布雷加斯,但是他很快遏制了这样的想法。他想起小时候,和他吵架的法布雷加斯也是赌气提着行李在管家的帮助下回到伦敦法布雷加斯先生身边,但是不到一个月又自己回到了西班牙。
    又在赌气了。
    他心里有点不满,但是还是这样自我安慰自己。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要狠狠打他一拳,让这个做错事的小子明白自己的错误。。皮克这样想着,还是像以往一般和夏奇拉过着二人世界,但是为什么这样的日子逐渐过去,似乎以前那些被蒙蔽的头脑慢慢恢复了冷静清醒,夏奇拉美艳的脸和丰腴的身姿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自诩的爱情慢慢消磨在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他开始思考,是怎样的感情,能让他和法布雷加斯维持超过十六年的关系而始终喜爱着彼此,毫无芥蒂,而以他了解的那个法布雷加斯。。
    他开始思索,以他了解的那个法布雷加斯,怎么会去无缘无故伤害一个女人?他是连心爱的赛马死去都会连续几天流下眼泪的人,他是会细心照料窗台上的盆栽和花园里的数目,每次钓鱼的时候,他甚至会把钓上来的鱼重新放回湖里。。那样清澈的,善良的法布雷加斯,拥有婴儿般漆黑得仿佛不谙世事的眼睛,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难道他对一个人十六年的了解,居然抵不过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
    他慢慢开始怀疑起来。
    “夏奇拉小姐——”
    “你们口风都紧一点,如果被少爷知道啦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没有说过。。”
    “总之,小心一点就对了。”丰满妖娆的身影迅速离开了楼梯口,留下几个战战兢兢的侍女面面相觑,皮克皱起眉紧接着走出去,几个侍女看见他,都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夏奇拉和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如果你们不说的话,我想你们的工作也就到此为止了吧。”皮克神色有点冰冷,他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有来得及求证,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知道让他震惊的事实。
    几个侍女对看几眼,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少爷,是夏奇拉小姐不让我们说的。。”
    “——夏奇拉小姐前阵子的前男友来找过她,害怕被少爷您发现——”
    “——所以就想要转移您的注意力,狠下心把自己身上弄出伤痕,骗您说是法布雷加斯少爷打的。。”
    “——她还威胁不让我们说出去,否则就要找人打死我们。。”
    几个侍女偷眼看着皮克的眼神越来越阴森,越来越恐怖,吓得踌躇不已不敢再说什么。
    皮克似乎再也没有注意她们,他的目光掠过长长的走廊,看向远远的方向,那里是法布雷加斯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突然明白,那个屋子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总是微笑着看着他的少年,那个拥有着乌黑短发,漆黑清澈眼睛的少年,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远远离开了西班牙,远远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远远离开了他最亲近的,最喜爱的青梅竹马的朋友皮克。
    若不是失望绝顶,怎么会如此决绝,如此冷漠的不说一句话就远远离开,甚至不愿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牵扯着,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回忆起那天最后一次见到法布雷加斯的场景,少年坐在树下钓鱼,看见他时的惊讶慢慢转变成笑意。
    笑若灿阳。
    但是他错过了那个笑容,法布雷加斯的最后一个笑容。
    赛斯克。法布雷加斯,前世我是如何积德而遇见了你,却又是造了怎样的孽而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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