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谁家少年郎稚嫩  第三十四章 九流皇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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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堂是寂静的,甚至能听得见清香燃灰的声音,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渐响,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粒粒石子。一声稳重泰然,一声婉约翩跹,明显听出的两人的脚步声,像是在天地纯粹中编织起了一份独属自然的佳音。
    沉稳明亮的脚步声自然是属于当朝天子九流渊的,那么随他之后的細碎步声又是谁的呢?随从?宫女?亦或是其他的?只是怎么想是怎么的不可思议,能和这样一个天下最贵权势最重的人交织起一份相属妙合,这定然不是寻常的女子。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吧,敛目,左苏随着新郎的身躯前攀而腰肢微弯。
    君王与平民之间是一道鸿沟,纵然是臣子,纵然是被古训免俗的新人在面君的时候也必要以行为表达这个贵轻之分。左苏虽然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却也不是个不能随波逐流的人。
    进门的一刻,左苏分明感觉得到脚步的主人脚下先是一滞然后呼吸一窒,这让她颇是有成就感。白衣婚礼,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一份惊诧就连见识多广的帝皇也不能免去,就不知道这位天之子、龙之裔会不会被这份惊世骇俗弄得雷霆震怒呢?
    只是让左苏有点儿失望的是,九武帝似乎很快就从这泥淖中跳脱出来,脚步呼吸霎时间就恢复平稳,似乎眼前的事情能给他的就只是刹那失神,他仿佛无事般继续行进。而更让左苏莫名的不是当朝天子的强健恢复力,而是跟在他身后女子的行为,从她的身上甚至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只是一昧笑着,没有笑声,但左苏能感受得明白,她的温和淡然。
    两人的脚步声在靠近新人的时候顿了下来,四只明眸在两人身上流连,不过感知所得,九武帝的目光仅是在自己身上照了一番,似是例行公事一般,而更多的是定在白貂侯的身上。左苏能感觉得到身边人的瞬间僵硬,却也只是几乎能够忽视的一瞬,然后便如融化的雪一般释然东流,似乎那威严那压抑对他再也起不了作用。
    脚步踏远,留下左苏满目狐疑,心思翻腾不已。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免不了与她同等的猜测——
    陛下为何而来?可是因为白貂侯?而最中心的的一个问题是,白貂侯究竟是什么人?
    “平身吧。”声如洪钟,威严四震。
    “谢陛下。”耳边不绝身子起伏、骨骼矫正与衣服摩擦的声响。
    左善人抚顺衣服,抬头,嗡张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摇摇头,低叹了一口俗气,将那未出的话语湮灭在唇舌当中。
    “爱卿也落座吧。”九武帝明黄大袖一挥,一股专属于帝皇的气势油然而生,让人不禁起了臣服之感,他一个人就独享了这天地的鸿运,甫一出现就是天地的中心了。
    “诺。谢陛下。”左善人恭敬应道。
    由于帝皇高居主位,所以身为新娘子父亲的左相大人就只能屈居一则了,而其余的众人,在未得金口之前都只能是站着,有条不紊的,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也真是胡闹。”
    九武帝危危而坐,收起了摄人的气势之后,便以轻松的语调说着与刚才的左善人一般无二的说话。只是众人都是在九流朝廷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了,又岂会在这样似是玩笑般的言语下放下心来,将话在心中再放了一遍,那掌心的热度尤甚,明白这个让他们又敬又怕的帝皇对这事已经很是不满意了。
    朝中众臣此刻谁也不敢接话,都将目光投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大人身上去,企求他能在这种时候不计前嫌帮助他们度过这尴尬的难关。只是左善人是谁,伴君多年,岂不知道帝皇九流渊正是要借这件事来警醒各位同僚,同时为白貂侯之后的官道铺好路,又怎么会在这时候还当前锋,自动冲到枪口去;而且刚才他们的行为也是让他极度不悦,毕竟新娘子是他的亲女儿,今天的亲事是在他眼皮下进行的,而刚才这些人可有想起这桩事情来,现在可以公报私仇的机会怎能不把握好,他自问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人物。
    见着左相大人一副正气凛然、愀然端坐的模样,众大臣自知求救无望,只能将目光放到朝中的另外一位颇享名望的老大臣身上,那位老大臣向来忠君爱国又兼儒厚忠实,刚才众人喧嚣之际,他是没有参与的,只是在一旁上念着道德经,本来是想置身事外的,但终于是受不了众人的默默眼光,只好硬着头皮顶上。恰好余光望见那点在门庭边上燃了个七八上下的清香,忽地灵光一闪,作揖回禀:
    “陛下,喜事最讲时辰了,现在吉时已至,不如让一对新人先行夫妻之礼?”
    高居正位的九武帝缓缓睁开那轻合上的双眼,手指击节的声响也停下,眸子精光一闪,掠过老大臣,掠过将要燃尽的清香、掠过一对新人,然后轻轻搁下一个回应:“嗯。”
    简单一个字,对于老大臣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宽恕了,刚才被帝皇的目光盯着看的时候,他的汗就不停流下,背都几乎湿透了。他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几乎都考虑个遍了,可能陛下会怪责他答非所问,可能会沉吟半响都不说话,只用目光盯得他发麻,可能直接将他赶出这个会场,不过想不到他得到的是最好的对待。现在心松了下来,思绪便变得更加灵活了,眼睛骨碌看向门外。
    小六小厮自报喜的小厮因晕倒退了下去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了,或许将来回乡省亲的时候可以吹嘘一下他见过军政大臣,他见过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过在接收到老大臣饱含深意的目光之后,这一切的想法就马上收回脑海当中,语吐而出那他在心里默默练习过几千遍的句子:
    “吉时到——”
    ……
    ……
    在将新人送入洞房之后,九武帝留下一句“同乐”便在众人的恭送下起身回宫了,而左善人则在他的暗示下跟在身后,随他离开。
    宫中,明园。
    “明荷,备酒吧,今夜朕要与相爷共醉天明。”九流渊吩咐道。
    明荷似乎明白什么,依言退下。
    “善人。”九流渊没有称什么爱卿的,而是直呼那亦臣亦友的人的名字。
    “陛下,臣有罪。”左善人低下头颅。
    “朕可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九流渊无奈,他只是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而已。
    “臣自知罪过。”左善人的头颅低得更甚了。
    “哦?那你说说你犯有何罪了?”九流渊捻下一旁的花枝,挥霍两下,顺着这十年如一日顽固的老友的心思问道。
    “臣罪在教女无方。”左善人似乎已经将这话在心中朗诵了几百遍一样,说出来的话顺得很。
    “白衣婚礼,呵呵,可真是天下无双呢。”九流渊挑眉,眸光微闪,心思不知几何。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是臣的错,陛下若要怪罪便将那罪责落到老臣身上吧。”在左善人说着这话时,九流渊明显能听得出其中的颤抖。
    “你言重了,朕可没有要怪责她的意思,而且看来他似乎对你的女儿很是满意呢,不然一巴掌拍不响啊。”满满的宠溺几乎将这庭院淹满,左善人自然是知道九流渊口中的“他”是谁,但,纵然君臣相识多年,他还是把握不清对方的帝皇之心,白貂侯的身上可有什么是他一直关注着的。就连白貂侯一请婚,身为相爷的他也不得不将自家女儿嫁出。
    “朕只是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浅语轻叹,似在问天,又似问地。
    “我想我是知道的。”左善人说着这话有些伤感又带点不知所以的无奈,“今天恰好是苏儿母亲的忌日,所以她才会……唉,不过……”
    良辰无限,君臣此夜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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