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百里潇一声令下，月下被丢在了地上。
    她瘫软在地上，血气翻涌，头昏眼花，只有用手掩住口才勉强掩饰住了口中喷出的一口血。
    内伤的确是比外伤还要难受百倍，那种梗塞的感觉，让人难受得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胸口的剧痛让自己的喘息变得异常困难，大脑一阵阵的眩晕中，眼前一阵一阵漆黑。
    她闭了闭眼睛，只希望这样的瞬间快些结束。
    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智慧。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曾经预料过，有和这样的场景类似的事情出现，虽然她从来没有说，也觉得不在意，但是她还是想过，为什么圣祁会救下她和阳佐。
    这样高高在上，神仙一般的男人，凭什么去解救两个普通的人，即使只是一时的善心，也不可能长久，更不可能带进紫濯常人根本无法进入的紫宅生活，甚至还那样尽心尽力地为了阳佐，找寻可以为他治疗的人选。
    即使有真心在内，也不可能是全然没有自己的考虑到吧。
    她不是笨蛋，知道一报还一报。
    在百里潇到达京城的时候，月下就隐约感到了什么，因为她从紫濯那里曾经听说，和亲的想法是有狄凡尘先提出的，她不难想到是谁先和他提到了这个想法。
    圣祁对花月下的喜爱，不止一个人和她提起，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花月下是圣祁唯一心爱的女人，是圣祁除了紫濯外最在乎的人。所有人都对此抱着肯定的态度不是吗？或许其中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其中有几分算计，几分真心呢？她她不知道，或许所有人都不知道，连圣祁自己都不知道吧。
    铺垫了这么多，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圣祁的弱点是花月下，又是为了什么？高贵的天下第一公子，为什么要平白无故为自己制造出这样的把柄。
    他的清心剑法，要求清心寡欲，说他会因为爱情多么眷恋一个人，却是不太可能的。
    月下都知道，所以她永远在告诉自己，不要爱上这样的男人。
    可是怎么办呢？她再怎样聪慧，又怎么会想到最终的自己，赔上了自己的心。
    她的思绪漫步目的地散发开去，直到耳边传来“当”的一声撞击声，脸颊一侧突然传来冰凉的感觉，才微微回过神来。
    余光只看见自己脸颊边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去，月下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淋漓。
    她的目光缓缓游移，转向了自己身边的地面，一根长箭扎在地上，几乎没半。
    她上移目光，看见了百里潇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剑。是他在关键的时刻，用剑勉强帮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箭。
    即使这样，这支箭依旧是划破了她的脸颊，深深扎进了地面。
    力有多狠，手有多稳，眼有多利，才能射出这样的箭，在这样遥远的距离里。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缓缓看向城墙上，那抹淡淡的银白色。
    你是这样毫不犹豫的，毫无顾忌地射出了这一箭，是吗？我毫不怀疑，如果没有百里潇一剑的阻碍，那根长箭会刺破空气，直接没入我的心口。
    即使我在你眼里只是值得利用的东西，也请你给我一个带着微笑的终结。
    可是你没有。
    在你眼里，我的死亡都是由你决定的是吗？你射出的箭赐予我的死亡，我是不是应该欣然接受呢？
    “圣祁——？”百里潇难以置信地怒吼出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城门上的人影缓缓垂下了手臂。
    目光却仍旧没有看向百里潇的方向。
    月下慢慢地挪动着身体，脸颊上的伤口不算深，也似乎并不痛，她只是挪动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这个结果我曾经想过，只不过我曾经固执地告诉自己，或许你不会这么做。
    但是我错了。
    在你的心中，你的陛下，你的陛下的江山永远是处于第一的位置，为了这个，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牺牲。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开始了利用和欺骗？为了你心中所要达到的那点，你不会放开任何可以抓住的机会。
    因为你是圣祁。
    这样的结果，有多少人会难以置信？信心满满的百里潇在看见这样的场景之后，大概会觉得我毫无用处了吧？是啊，我的确毫无用处，离开了“圣祁在乎的女人”这样的头衔，我还有什么耀眼的光环？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最害怕的是背叛，是欺骗，而你明明知道，却依旧是这样狠狠的，狠狠的欺骗了我。
    其实并不算是欺骗，因为我明了你的选择。我知道你会把什么放在第一位。
    我有这样的预感，在这场战争里，我不能活着回到云陵。所以我给极乐音留下了信，百里潇是个好男人，其实大多数的男人们都是好男人，只要你的存在，不会和他们心中构建的家国天下形成冲突。
    而圣祁，我从来不是你的弱点。
    月下按住胸口，呛咳着笑了起来。
    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却又似乎没有说出来。离她最近的百里潇看着她的口型，脸色突变。
    她说的是，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或许在这时我明智地选择自刎，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你所愿，为了你的陛下你的陛下的江山，牺牲是必然的。
    如你所愿，我成为你手上最好的棋子，最出乎意料的棋子。
    如你所愿。
    那个瞬间，百里潇脸色突变。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当他策马冲向月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月下手中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指间闪烁。
    浅金色的发钗，上面的粉红桃花翠绿叶片，搭配得天衣无缝。只是这样的发钗在掰开之后，露出的是涂着闪烁莹莹绿芒的毒刃。
    那是紫濯送给她的，用于防身的利器，却最终把它用在了自我终结。
    百里潇只来得及发出“你要干什么”的惊呼，看见月下脸上的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是他这一生中，看过的最凄绝的笑容。
    闪烁的刀刃，滑过了细白的脖颈，细腻的几乎被刀刃划开，剧毒融进了流淌的血水中。
    他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女子慢慢滑下去，散开的衣裙像是绽放的白花。
    “花月下！！！！！”他惊恐地呼喊出声，几乎是踉跄着跌落马背。
    死亡的黑气慢慢涌上月下苍白的脸，她的笑容慢慢消失在嘴角，黑血滑落唇畔。
    一滴晶莹的泪水慢慢流淌出来，滑过脸颊，跌落尘埃。
    ——“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
    ——“哭？我已经忘记了。。”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片绚丽的桃花林里，传来过这样的对话。
    无论是剧痛，还是失望，亦或者被人欺辱，她都不曾留下眼泪，清澈的眼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流泪的痕迹。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第一滴眼泪，或许也是最后一滴。
    百里潇怅然，他千方百计想要在她脸上看见的动容，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只是那神情太过于绝望，绝望到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他茫然地伸手想要去接她的泪水，可是只是这样一滴，似乎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生命。
    祁，还记得去年的今日吗？
    那时的你白衣翩翩，将袭击我与阳佐的杀手阻挡在身前。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
    而今，一年之后的今日，我们要这样永不相见。
    罢了罢了，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你救我一命，我本不该奢求更多，只要阳佐还能幸福地活下去，用我的生命报恩，也是值得的吧？
    死亡的气息慢慢笼罩在整张脸上，月下模模糊糊地笑着，眼前是漫别无际的黑暗，脑海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婉约柔美的声线。
    “也许是玫瑰的香味，
    让我尝到了爱的滋味，
    卸下自己的防备，
    也给了你伤害我的机会。
    也许是我伪装不够完美
    让你轻易看出爱的纯粹，
    我还在这里直迷不讳，
    而你已决定要远走高飞。
    爱上了你我死心塌地，
    就算你走了至少还有回忆，
    爱到了底害了自己，
    再美的回忆也只是冷冰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