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陌路 第二十一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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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听得有些入迷,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他睁大了眼睛:“我喜欢这首歌,像是小时候嬷嬷唱的摇篮曲——”
“阳佐也喜欢这首歌,我唱着它他才能睡着。”月下有些意外地看着执笔,“你小时候的嬷嬷。。给你唱的是什么歌曲?”
“我不知道,她是欧国人,因为一次欧国的货船失事不得不留在云陵,唱的歌曲也是欧国歌曲。”执笔摇了摇头。
“欧国人?她现在在哪里呢?”月下有些好奇起来。
“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执笔摇了摇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抱歉。”月下连忙道歉道,“我。。不知道——”
“没什么,她去世的时间很早,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了。”执笔耸了耸肩,“实话说,我已经忘记了我所有亲人的样子,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全都去世了。”
月下知道四大杀手都是孤儿,但是她不知道,原来他们并非出生就是孤儿。
“而且他们并非自然死亡,我全家上下一百多户人口,一夜之间全部灭门。”执笔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透出了微微的杀气。
“灭,灭门?!”月下大惊,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知道为什么四大杀手就是我们四人么?那是四十年前云陵的卜者占卜出的结果,占卜出我们四人是云陵命定的四大杀手,而且,因为是杀手,所以不能有任何血缘上的牵扯,所以我们成长到一定年纪,身边所有的亲人都一定要去世。”执笔冷冰冰地回答,“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云陵人的宿命观念很强,所以我们相信宿命,也相信占卜的结果。”
“所以你们并不是孤儿?你的亲人因为你的宿命,都。。?”月下难以置信地追问。
执笔点了点头:“对,我们的家人,因此全部被灭门了。”
“一夜之间,全部。。?”
“除了我,全部。”执笔慢慢点着头,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不巧的事情还有,我的家族,包括弄墨,铺纸和洗砚的家族,在我们出生时,号称云陵的四大家族,也就是官位最高,人口最多的四个家族,只可惜,因为那个预言,我们的家族无法继续存在,所以王室下令将我们四个家族除了我们四人之外的所有人,灭门。”
“四大家族?”
“笔墨纸砚只是我们的绰号,我们真正的名字几乎已经被淡忘了,我们云陵的四大家族有百年历史,却因为我们四人全族皆灭。。”
“那么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我原本的姓氏是风,风花雪月的风,说起来弄墨还和你是一样的姓氏啊——”执笔歪了歪头,“我的原名是风清,风清花锦雪明月朗,对应的就是我们四大杀手的笔墨纸砚。”
“风清。。明明那么美丽的名字。。”月下喃喃道,“只是因为一个“宿命”,,就注定了不能再使用这个本来的名字,甚至连本来的身份,家人都要抛弃了——”
“那些东西我本来就不在意,不管身份是什么,我就是我而已,无所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执笔认真地注视着她,“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杀手,却要听从云陵王室么?”
“我曾经想过,不过。。这也是因为那个占卜吗?”
“占卜所言,我们命定效忠的主人是云陵王室的一位王子,如果我们没有顺从预言的安排,云陵将会遭受灾难——”
“那位王子就是百里潇是吗?”
“占卜者说过,只有效忠二殿下,让他成为云陵命定的王,才能改变云陵的命运。不过据说——”
“据说什么?”月下有些好奇。
“据说这位命定的王,永远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东西,实现不了他最想要的愿望。”
“百里潇的愿望,不就是成为云陵之王吗?”月下有些困惑,“既既然他就是你们的王,为什么还会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执笔深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占卜这样说,必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弄墨没有来得及找到圣祁的方位,因为等他到达自己目测的地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来过,就像没有人知道百里潇面对这样的状况是怎样想的,他只是回到原地,然后宣布继续上路,就坐进了马车。
月下自然是不会去留意他的情绪变化的,自从和执笔的谈话之后,她的情绪就有些难以稳定,她不知道原来四大杀手也有这样惨烈的过往,因为命定的身份,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即使云陵相信那些宿命和占卜的东西,这样沉重的包袱也会让他们终身难以忘记吧。
背负着这样沉重负担的人,真的是冰冷无情的杀人工具吗?她对于到底是谁杀死了她所有的邻里们的结论愈发怀疑起来。
她兀自想着,没有注意到百里潇投来的目光。
“无聊吗?”
“什么?”
月下扭过头,就看见百里潇以手支颌,微笑着看着她:“这里有琴。我还从没听过你唱一首歌——”
“我只是随便唱唱罢了。”月下摇了摇头,“那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没什么意思,再说,我应该唱什么呢——”
脑海里突然掠过一段悠扬的旋律,月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百里潇:“二殿下,你会吹箫么?”
百里潇微微聊起上衣的衣摆,露出腰间别着的一只精致的白玉笛:“我们云陵人很少吹箫,但是我们吹笛,这样可以吗?”
“二殿下通音律么?”
百里潇含笑道:“可以说。。略通吧,怎么?”
“如果我哼唱一首歌一次,你能把旋律吹出来吗?”月下露出了一丝笑容,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一下,百里潇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笑道:“或许。。可以试试?”
月下突然想起以前似乎谁和她说过,百里潇在云陵的地位甚至高于他的父亲,这样的名声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武艺和才能,还有他的音律和棋艺才华,虽然心情并没有完全好转,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她微微顿了一下,轻轻唱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她的声线静听有些单薄,或许是力量不足的原因,但是音调异常轻柔空灵,百里潇静静听着,慢慢拿起了玉笛凑近嘴唇,轻轻吹了起来。
笛声婉转清脆,和箫声的低沉浑厚全然相反,但是这样一首微微有些忧伤的离别歌曲,因为笛声的特别音调而显得别有一番意味。月下停止了唱歌,笛声却没有停歇,百里潇慢慢将旋律重新吹走了一遍,然后停了下来:“怎么样?”
月下有些感叹:“没有想到你也有这般才华。。”
百里潇扬起嘴角微笑,他是很适合笑的人,带着一股淡淡的邪魅的味道,他放下玉笛,用一方金红色锦布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声线微微压低:“我从小接触最多的除了骑射兵书之外,就是音律诗赋了,不说多的,我在我云陵王子之中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月下笑了笑:“这我相信。”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无论怎样都会是云陵下一任的王,但是为了夺谪,他也会从小拼命超越自己的兄弟们,从而成为那个王室的最终继承者,她看了一眼百里潇,他侧脸微笑,虽然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最终的目的,也知道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需要离开云国,但是在知道他的命运,还有那个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实现不了最终的愿望的预言之后,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这也是个。。背负着命运十字架的人啊。她在心里轻轻感叹。
百里潇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月下居然对他的态度突然温和了许多,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月下没有再开口,她缓缓支撑起下颌重新转开了视线,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刚才那首歌——”百里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歌词很美。”
“嗯,是啊,那是一首离别的歌曲,曲名就是“送别”。”
“这样。。”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去,月下隐约觉得,一向能言原话,在初见时显得有些轻浮的百里潇似乎微微发生了变化。
但是那时候,她并没有想过这些变化因何而起。
“殿下,前面有人拦住了路。”外面突然传来了铺纸的声音,百里潇撩起垂帘看了出去,“是什么人?”
“回殿下,是药谷弟子——”
“药谷弟子?”月下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皱起了眉。
“殿下,药谷弟子只来了一人。。”铺纸又补充了一句,月下这次撩起了垂帘,也向外看过去。
远远的,隔着微微带着寒意的风,她看见了远方骑马的人影。深蓝色的人影,模糊中似乎能辨别是谁。
是贺迎风。
她记得这个熟悉但是又陌生的身影,数年前她在那片寒冷的竹林救下了他,但是那次他的到来,也带给了她难以想象的痛苦,她说着毫不在意,但是她也要承认,那个一身红衣的泼辣女子带给她的伤害并不小。
“那个来人自称是药谷弟子贺迎风,要见安国公主——而二王妃一面。。”
百里潇看了月下一眼,见她的神色有些微微发怔,不由皱了皱眉,月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百里潇,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长长的裙摆,兀自下车。
一路车马士兵,注视着她缓缓向着最前方的人影而去。红裙曳地,如同盛开在路途中的艳丽红莲。
倾国倾城。
很多很多年以后,这些亲眼见过此景的士兵们都还在和儿女们反复诉说着他们的所见所闻,诉说着那个红裙惊艳天下的女子。这是后话。
此时的月下正走近贺迎风,那个五官英挺的男子注视着她,眼底慢慢浮上了悲哀怆然之色。
“我以为你会嫁给圣祁。”他骑在马背注视着她,张开嘴却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月下愣了一下。
贺迎风凝视着她,她微微抬着头,面色皎洁,神情宁静,恍若天人。这样美好的女子,不属于他,却也没有找到属于她的幸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悲哀心痛:“我以为虽然纤水伤害了你,但是远离了她,最终你会找到圣祁,可是我猜错了。。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月下沉默不语。
“好吧,我不问这个,这是你的选择,虽然难以接受,但是我没有权利干涉。”贺迎风露出了苦笑,“那么至少如果碰到了危险或者困难,你能第一个想到我,可以吗?”
月下轻轻笑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我很好,真的。”
贺迎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这样倔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不愿去乞求帮助——但是至少,请不要忘记我的存在,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真的遇见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想到我,仅仅仅想到我。。就足够了。”
月下注视着面前悲伤的男子,渐渐收敛了笑容。
“好。”她轻声回答,“我答应你,如果遇到危险,如果能够求助,我不会选择硬撑,我会向你求助,只希望那时的你不要拒绝。”
贺迎风慢慢笑了,还是那样笑起来奇迹般温柔的笑意,硬朗的五官舒展,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