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兔之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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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先还无法确定自己心慌意乱的理由,只是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被削弱了,似乎可以不用禁锢自己的坐姿或者可以随意挠挠痒的地方。直到经过网球场的时候没有一个驻足停留的理由为止才发现,那个奇怪的人一个上午都没有出现。
奇怪到把自己所有的新鲜玩意儿第一个给他分享,或者把桌子上无由出现的巧克力或者蛋糕以自己不吃甜食的理由推给他。甚至是自己去买零食的时候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带点什么。大概,人,就是在意关心自己的人眼中的样子,好像某一天少了一句问候,或者是缺失某一个眼神,都是自己的过错,失落便在所难免。
从别人的眼神或者是口中他大概能发现那个人和自己之间有一个秘密,但他却始终没有明白到底是什么。每天那和铃声同时,出现的阳光漏进教室时,他都能看到那个映在自己桌上或者右脚边的影子,心里会去下意识的猜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然而大部分情况下扭头去确认时,都是一张笑着的脸,背光而视不见眼神。但那个笑容是没有任何超出这个词语意义范围的神态。
感觉就像是被人珍惜了。
“人行道上从来不缺少孤独的等待啊,佳豪?”
“苏稣姐?我们很难见一面。”兔在等待绿灯的时候居然能碰到鸡,是不常有的事情。因为兔还是学生,平常十二个人聚会的时候也很难参加一次。绿灯一闪人们便匆匆走了起来。
“兔看起来很着急啊。又去烦别人?你那让人忧伤的灵魂也真是可怜啊。不过有人若能对你笑,你是很珍惜的哦?”苏稣一把抓住佳豪的手腕,“去对面喝杯咖啡。也不是特别忙吧,就一会儿”
“苏稣姐……”
进入咖啡店的时候。
“苏稣姐怎么还是那么自信啊,光芒耀眼的很,是摆脱了那个令人厌倦的灵魂吗?”
“人这一辈子,不能折服于命运的。”点了两杯咖啡之后,两人便聊了起来。
“听虎说,有人向你求婚了,怎么没有答应。”
“大嘴巴,我是……不会再相信男人了。”
咖啡的味道的确是很微妙的,不管加入再多的糖进去,根,毕竟是苦的。后来兔便什么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话,“我走了,你买单。”
镂空窗帘里透过来的阳光略带冷意,仿佛所谓的“阳光”应该带有的定义完全烟消云散了,却显得外边的安静破绽百出,什么鸟鸣都是无力而苍白的挣扎,把双手贴住耳朵也感觉不到丝丝脉动,唯一能代表生命的东西就是橡胶管里流动的红色,却突兀的让他感到忐忑不安,自己心里的不服输大概就是一个梦魇,不断蚕食了生命。死亡到底是令人害怕的东西,特别在遇见他了之后这种恐惧变得更加明显,好像要被剥夺的已经不仅仅是生命了。
帆布鞋和地板的摩擦透过门外的灰尘撞击在医院厚厚的门上,门口的拐角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门被打开有急速关闭的声音,几乎说不出最先进入视野的是内敛而害羞的鼻梁还是藏在牛仔裤里的膝盖,还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像是冲进来的一样,额头的几滴汗突然碰到空调碰出的冷气便立刻缴枪投降了。虽说自己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迎接,但从对面担忧的眼神自己也知道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但像是从心直接传达到了心,只是躯壳没有力气去做作。
母亲自己站了起来,说“是博诚同学吧,你们自己聊聊,我去把午饭吃了。”便走了出去,身形稍胖并且蹒跚摇摆,打开门的一瞬间,外面滚烫的空气蜂拥而至,浑浊不堪。他踱步走到床脚,双手十分不自在的搭在冰凉的床沿铁栏,一语不发。被子白的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把褶皱所产生的阴影凸显出来。博诚半躺在用几层枕头搭成的靠背上,穿着蓝白两色尴尬组成的病服,头继续抬起一些,目光就那么自然的相撞,没有太多扭捏的铺成,他的心里抖动了一下,便把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一些水果和两双碗筷组成的静物里,可在心里却又回味刚刚的眼神。博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鼻酸和哽咽接踵而至,像是分别了好些时光,突然的相见就变的十分珍贵。但终究时光是无法欺骗人的,实在没有理由落眼泪便活生生的把感情压了下去。
“佳豪那件衬衣,是上个月一起去选的吧,”博诚是明知顾问,“真好看!”他知道那个傻傻的单纯的人无法聆听到他的心意,便又在沉默里补了一句“我说的是你。”
“博诚平时不是很有活力很健康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倒了。”这句话在博诚的耳膜轻轻扣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从耳蜗溜了进去,直到触碰神经的时候,博诚才分析出那复杂的感情,就像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小狗没有了生机时的无奈和自责。明白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刚刚母亲坐的椅子上,双手紧扣着等待什么,但有那么几秒钟的安静让他改变了主意,用脚蹭蹭地板:“是,白血病?”
人心甘情愿走在悬崖边上的唯一理由就是深渊里有值得去确认的东西,大概走到一个缺口时都会不顾一切的跨过去,安全了自然无话可说,但倘若落了下去,却又仿佛是一种解脱,那就坠落算了,佳豪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声音极其微弱,只觉得空调像是坏掉了,病房里闷至极点,耳朵里嗡嗡的叫个不停,忽如其来的一阵冷汗把后背瞬间打湿,所有的感觉就像是煎熬。直到博城开始说话,一切才恢复正常。
“仿佛是突然觉得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事情要做,就像说好的下周末一起去参加英语补习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做了,不过英语真的是很重要的。我一清醒就给你发了短信,其实短信里并没有把话说完,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而且我这个人也不会说什么话,但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我,一直很喜欢你。”他看见佳豪像是没有听清楚似地望着自己,“高一的时候,你那个慌慌张张的自我介绍还记得吧,手忙脚乱德把我的水杯碰到,上台去的时候又只说了几句都应在通讯录的东西便下台了。大概是因为爱上了,所以爱吧。”其实自己是准备了一大串像一见钟情这种词汇,但终究是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但就单单这几句话,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难以添加注备的心潮,却又故作镇定抬起头,从博诚的眼里看到了好多的坚定。
“佳豪一定很为难很困惑吧,没有关系的。”的确,佳豪的心中有一些世俗的难以跨越的定律,是难以开口的不能诉说的感情,是不敢坦白的从容的把心底的内容用嗓音干瘪的振动告之于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太阳大概是背负云遮住了,不敢再目睹世界,一秒内这个浮华而又机车的世界发生了多少暧昧,缠绵,冲动和忏悔。病房里的墙壁失去阳光的庇护便无法用肉眼来分辨颜色。
“我能抱一下你吗。”
阳光破云而出,对面的佳豪说话的时候,眼睑在针扎着承载眼泪的重量,阳光斜斜的喷涌进来,在病房的大墙上有一个大大的时钟,时针大而花哨的指着罗马字母一的位置,分针还眷恋着十一流连忘返,秒针一圈又一圈的把分针往前拨动,把一切往前推,永不停息。用这样的方式来计量生命的长度,总觉得是残忍的。但生命却很少担忧过这些。
他大概是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佳豪侧身坐在床边,双手从他的腰间穿过,他的手冰凉从后背扣住,头轻轻的靠在他的右肩,他把所有的重量都自己支撑着,直到博诚把没有输液的右手搭在他的头上,像是所有的心防被瞬间击垮,身体的重量让心跳重叠。他的头发是刚刚洗过的,香气进入体内便是在净化一切,还有脖子动脉的跳动,嘴角的抽搐,泪水的绽放,还有许许多多关于生命的秘密,只有如此接近的时候才能一览无余。
一个下午他都在晃神,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查了血型,也就消灭了他的一个念头,好多的倘若都是不可能的,血交融的时候,到底能否感觉的到那种蜕变感。好多事情,越来越不懂。下午的放学铃声是一种召唤,他什么也没有拿别直接飞奔出去,他突然感觉到这些微小的时光这么珍贵,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告诉博诚那句话。
床单已经换新了,床头柜上也空空的等待下一个人,椅子已经被折好放在了大钟下,一切都没有留下,就连那点气味也被消毒水遮盖的无影无踪,现在是六点半,手机没有震动,他心里在渴求,感觉,好孤独。门轻轻得关,在走廊上有两个护士碰面了,一个在抱怨他的病人是多么的难伺候,稍瘦的一个点头表示赞同,看见有人过来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一些听不清楚的话。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速转头又冲了过去,那两个护士被吓了一跳。
他走进病房便直接冲到床边不停的摸索床单,又把枕头提起来看了看,顿了顿便跪下来低下头看了看床下的黑暗,然后立刻拉开柜子……
前面就是网球场,人潮之中,他记得以前总会停留在那里找一个身影,视线被网割的支离破碎也没有关系。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奇怪的人,双手紧握球拍等待急速而来的命运,没精打采的阳光只照了他的侧脸,阴影让轮廓明显了起来,他跑动了起来,头发也会随着一上一下的飘动,准备一击必杀,好像是一个余光看到了自己,球从拍沿飞出去了。黄昏总会有一种单薄感,让一切随意放纵。
裤子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眼前又归复平静。
“我坐飞机去北京看病了,刚刚到就给你发短信了,走的时候你应该还在上课就没有打搅你,要认真学习啊。我把那个你最爱吃的蛋糕放在病床的柜子里,要记得取哦。”短信的后面还是跟了一个笑脸。
“已经取了。”他想了想,那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他相信没有人会误会。
“我想去北京读书,马说她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她是有钱人啊……那个……很痛苦吗?”
“有一点。苏稣姐,我先在好像明白了蛇姐姐的感觉了,爱的人不在了,便是寂寞。他是总对我笑的人。尽管我有让人感到忧伤的灵魂,但,他总是笑着的。”
“嗨,我走了,晚上还要赚钱,我走了,你买单。”
谁走了,谁买单。
兔是不相信万一的人,好像生活无惊无险得过才是幸福的。他有时想想真是太不公平,不过又觉得无所谓,毕竟就像咖啡的苦不是恐怖,至少世界上还有蛋糕这一类的东西在。
大概很早以前就没再收到博诚的短信或者电话,像是一下子从世界蒸发了似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一大截,又不知道用什么来填充。只是偶尔还会拿出手机看那一条短信,“不是所有的爱归根结底都要到达占有的程度。”佳豪觉得可能博诚的病好了,可能他是不想来干扰自己的生活,可能大家都要重新开始。
他有一个梦想,上了大学,他要报网球社每天都练习,有时还是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忘不了,然后用“因为爱所以爱上了”的理由来搪塞。他感觉博诚就在那个城市,说不定哪天就会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