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浩成在天台上坐了一下午。永善回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你怎么在这里？”
    永善摸出钥匙开门，踢到一样东西。
    “你拿这个到我家干什么！”
    他突然发现自己家门口横卧着一只旅行箱。一只巨大的旅行箱。
    浩成从栏杆上跳下来，笑眯眯地道：“我爸说学校离我家太远，影响学习，要我从下学期开始到附近租房子住。”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大叔正好也在，说你就住在我们学校附近，不如搬到你这儿，你也可以顺便照顾我。”
    永善开灯的手在发抖。
    “现在好像还是寒假。”
    浩成摊开手：“我爸出差了。他听说你上学期去我们学校旁听，期末考试还拿了高分，要你监督辅导我学习……”
    永善走进房间，“啪”地关上门，差点夹到浩成的鼻子。
    “喂！你能在健身中心当教练，还不都是靠我爸推荐！这是公司替你租的房子，我们家也有份！”
    浩成跳着脚大喊，附近楼里伸出好几个看热闹的脑袋。
    “江永善！江大叔本来已经决定跟你断绝父子关系，还是我好说歹说替你求情，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他说的都是事实。
    “江永善，你听见了吗？你该不是怕我……”
    永善猛地拉开门，深深吸了口气：“进来吧。”
    对于永善这个家里的一切，浩成都是不满意的。天台太通风，冬冷夏热；房子又太小，连张床都没有，他们两个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最要命的是，这里是一幢七层建筑物的顶楼，通往楼下的只有一条锈迹斑斑，狭窄到只能踏半只脚的铁梯。这里简直是孤峰绝顶！
    “我真佩服你，不，是你们公司的勤务部！能找到这种地方也真不容易！”
    “住不惯就赶快搬走，小庙住不下你大部长的公子。”永善从地上站起来，走进厨房，从厨房探出头，“晚饭吃什么？”
    浩成忍不住笑起来，装作专心打游戏，低头紧盯PSP。
    不过有永善在这里，好像一切也没那么糟。
    “随你。”
    不管愿不愿意，永善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履行照顾他，还有管制他的义务。
    “怎么一天到晚打游戏？今天的作业做了吗？”
    “有几题不会。”
    “拿来我看看。”
    浩成抽出手把课本扔给他，又瞄了一眼。永善仔细地看过题目，拿铅笔坐到他身边的地板上。
    锅上正热腾腾地煮着饭。
    浩成坐了一下午，脖子都快断了，头一仰，顺势靠到永善背上。永善好像根本没注意。
    他心里偷着乐，飞车撞到了树上。
    “哎呀，死了！”
    浩成呼天抢地，不留心PSP被一把夺走。
    “别玩了，马上开饭。”
    “还我！”
    他扑上去，被永善躲开。两个人又是一场大战，叮叮当当撞翻好多东西。
    大概是太久没练，浩成奇怪自己也越来越不在意规则，那些辛辛苦苦练习的技巧早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从永善手里夺回PSP，跳、扑、绊、摔什么都用，有时候反而能达到目的。
    这种随心所欲的打架方法，不就是永善常用的吗？
    两个人打了一阵，外面传来拍门声，他们以为又是楼下的房东太太，警告两句自己就会走，不去理会。
    今天的拍门声却特别执着。
    永善只好站起来开门，又被浩成绊了一脚，PSP摔出去，浩成稳稳接住，不小心刮到铁钩，T恤撕了个大口子。
    永善也是衣裳不整。
    打开门，外面站着个男人。
    “郑部长！”
    “爸！”浩成忙把PSP扔到一边。“永善教我擒拿呢，我们没打架！”
    他咳了两声。
    郑部长黑着脸：“浩成今天回家住吧，你妈妈很想你。车在楼下，我在下面等你。”
    他一走，浩成松了口气，边走边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进卧房换衣服。
    永善皱了皱眉。
    其实浩成第一次模考成绩还不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不知道为什么，郑部长刚才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满。
    “我妈也是。我每周末都会回家，今天才周二，就又来催。”
    “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如果有事，我爸刚刚已经把我拽上车了。”浩成从卧室探出头，大叹一口气，“我不想回去，真的。”
    永善在门口盘腿而坐，看他乱糟糟的头发，伸手拍了一下：“快回去吧，家里人又不会吃你。你记着，这世上人很多。但能够给你温暖，让你快乐的只有家。也只有家里人，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我在这里，也很温暖，也很快乐啊。
    浩成这么想，说的却是：“大道理真多！”
    他揣上皮夹，抓了抓头发，到门口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