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尽的黑，带着诱惑人心的蛊魅般的浓郁。
    没有光，看不到光。空气？对，有风在流动。那一定有出口了。拼命往前跑，身后的暗魅却始终无法摆脱。黑暗中仿佛有无数枝荆棘一般的藤蔓植物伸长了触角漫天卷来，皮肤被划破，丝丝的痛、尖锐的刺。于是舞动双手使劲挣扎想逃脱这魇魔，不料手腕却被缚住，越挣愈紧。
    血的淡淡腥味顺着风漂浮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如同腕上的温热触感。感觉到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流遍全身，本身却无法抗力。再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了，放弃吧、这时候，却觉得看到了亮光。
    冉小砂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围了一圈人。冉爸爸、冉妈、宋鄢，甚至周为然也在。不自觉想动一动，却被宋鄢按住了手，顺眼望过去，原来扎着针啊，看着吊瓶，再看看白色的墙壁。冉小砂觉得无力。
    “你这孩子，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要不是小鄢上门去找你，你说……嗨”冉妈妈眼睛红红的，禁不住叹气。想起冉小砂刚被送进医院的样子，脸色苍白，却发着高烧，人差点休克。
    “小砂、怎么回事儿，林墨衍人呢？他就把你照顾成这样子？”宋鄢又心疼又生气地看着床上的单薄女孩儿，话虽开口，却仍不忍责骂。
    ……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要这么吗——
    林墨衍走了，我找不到他。
    或者，林墨衍不要我了。
    或者……
    可最终，冉小砂一句话都没说。突然觉得仿佛失了语言的能力。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医院度过，像个布偶一样每天被医生检查、被护士扎针。冉妈妈请了假来照顾，宋鄢待了两天便又赶去摩洛哥继续中断的拍摄工作，周为然这次回来倒是准备常住的，硕士的课程已经上完，跟导师通融了一下便留在了国内。于是病房里就经常看见一个帅帅的带着点儿痞的男生坐在床边削水果。局里同事送的、朋友送的，冉小砂这小病房里果篮摆了一地，周为然没事儿就从篮子里挖出来个水果吃。
    冉妈妈要回家做饭，周为然便在旁边陪着。看着病床上奄奄的、不发一言的冉小砂，还真不习惯。嗨、也怪自己，应该早点儿跟冉小砂说的。没想到林墨衍竟然对冉小砂还瞒着。
    要说林墨衍，也不熟，主要是自家大哥周为则的朋友，好像是在斯坦福时候的学弟，林家的势力主要在国外的，所以当时看到林墨衍竟然认识了冉小砂、并且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周为然着实惊奇了一把，不过看到俩人那么过着日子，倒还安稳，莫非这林家能够放任独子在国内乱来？正揣摩这事儿呢，好吧，跟这儿等着呢，说着事儿就来了。这不，莫名其妙搞消失，还把冉小砂弄成这么个憔悴样子，从小这孩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就算小时候俩人一起长了水痘，他记得俩人还哥俩儿好的在巷子口玩玻璃珠子呢，看看现在，虽说总算是有了点儿女孩子的娇柔样儿了，可也不是这么个病恹恹了无生气的、
    周为然搔了搔头发、看床上冉小砂还是闭着眼睛的。这几天好像没有生气的娃娃，冉妈煮的鸡汤大半都进了自己嘴巴，哎、这孩子，他宁愿冉小砂跳起来跟自己放开手脚打一架，这么样子躺着，还……蛮心疼的。
    冉小砂觉得自己好了之后便坚持要出院，谁都拗不过她，好在局里这阵子也闲，两周的假睁眼闭眼就给批了。
    回到自己的小窝，那一刻，冉小砂泪就那么下来了。
    这么冷清、
    怎么就这么冷清呢？
    东西一样没少，甚至阳台上的千日红也开得热烈。千日红的话语，不朽。可这世界上，还能什么能永垂不朽呢？
    放下包，习惯性拉开冰箱，蔬菜都坏掉了呢，他买的蔬菜都坏掉了，看来就是冰箱也有不能长久保存的啊。扔掉蔬菜和水果。下层里还有他买的肉类，冰冻着，冉小砂觉得有点饿，于是下厨给自己做了一大份炖牛肉，乘汤的汤盆装了满满一盆，肉汁很多的牛肉、炖的烂烂的土豆，洒了碧绿的葱花，食物的香气让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阳光正照在阳台上，打开窗户，坐在藤椅上，冉小砂觉得吃过东西，晒着太阳的时候很幸福。这个藤椅还是跟林墨衍有天在逛旧货市场的时候淘回来的，五十块钱一个，有点旧，却很舒服。
    闭着眼睛，风有点凉，秋天是真的来了呢。
    打开手机，壁纸是两个人在红石公园的照片，前几天自己总不知道照片里侧着脸的林墨衍当时是何种表情，现在想来，仍旧搞不明白。当时看着漫天的红叶，觉得惊艳。如今看到，却发觉满目荒凉。照片里男人干干净净的侧脸，女孩放大的笑脸，现在呢，林墨衍，你在哪儿？
    摇了摇头，冉小砂努力想把那人的影像从自己脑海中排除出去，可总是忘不了那日宋鄢结婚的时候，那一株花开的树下，那人挺得笔直的背脊，和削薄到令人心痛的侧脸。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月儿都上了树梢。
    洗了澡，把自己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休假了一周，然爸然妈叫冉小砂回家吃饭。依言去了，一家人安安静静吃了顿饭，对于林墨衍的消失，自始至终都无人提及。冉妈妈心疼孩子，倔强又执着，走的时候把炖好的排骨装好让冉小砂带回去吃。
    看着冉小砂走，冉妈无声叹气，这还是自家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妮子嘛、不过，自家丫头皮糙肉厚的恢复能力强，估计过个几天也就好了吧。就随她去了。
    在大家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冉小砂日渐消瘦下去，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这孩子自从出院后就很少说话了，静下来了也是一个人发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冉小砂突然昏倒。
    局里的一帮子男人手忙脚乱呼啦着警车把冉小砂送进医院，听闻只是低血糖昏倒，在冉妈妈赶来的时候，一帮子男人就呼啦呼啦又撤了。
    看着迅速消瘦的自己闺女，冉妈妈再难受也只得在心里憋着，冉小砂这会儿已经醒了，目光仍是呆滞着的，肯定又脑袋放空了。
    下午需要验血，抽了半管子血的冉小砂脸色苍白着，感觉冷，喝了冉妈妈煮的蔬菜粥，窝在被子里睡觉。醒来时候，保温桶里的粥还热着，冉妈妈已经回去了，地上飘着一张纸。
    伸长胳膊捡起来看，冉小砂顿时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敲击了一下的感觉。
    自己……怀孕了？
    缩回被子里，冉小砂感觉自己脑子在飞快的转动。
    今年自己才23岁啊，就有了孩子，没有父亲的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呢？可是将仅仅一个月的小生命丢弃，是否等于变相的谋杀，而自己没有权利去剥夺这个小嫩芽的生命。孩子啊……她跟林墨衍的孩子。这、是他留下的东西吗？不，这孩子是怎样的眉眼，有着怎样的发。是否跟林墨衍一样有着乌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眼角。不、或许是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呢。
    想着想着，冉小砂决定了——自己要将这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生就把他打扮成帅气的小绅士，如果是女生呢，就装扮成漂亮粉嫩的小公主。
    摸摸平坦的肚子，冉小砂捧起温的粥一口气喝完，她决定了，要好好对待自己，时日还长，她会专心迎接这个上天派来的小天使。宝宝一定是知道妈妈寂寞了吧，便来陪伴自己。唔，这么想着，慢慢进入睡梦之中。
    而大洋的彼岸，亮晃晃的白昼，男子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出神，俊朗的男子、开心大笑的女孩，漫天的红叶翻飞。
    谁，又在念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