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歌·离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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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岚第一次听说那位意绝天下的公子,是在一个萧索的黄昏,天空中浮动着浓丽的晚霞,画楼外开好一片三秋桂子,十月菊花。
婢儿眨着惊奇的眼,问她是否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她们羞红着脸讲着那位惊才绝世的男子,而她安静地听着,却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彼时,夕照楼外有连绵的青山。当那个名字传入她耳中的一刻,窗栏外骤起一两道烈鸿之声,她讶然去看,再回眸时,夕阳已将画屏染作血色。她将那个雅致的名字随着吐息复念了几遍,不知为何,竟将它记在了心里。
世间缘起缘灭,便是如此奇妙。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想见,这一个黄昏,竟是日后万千纠缠的起点。
第二年,江湖形势愈演愈烈,中原的江日盟与北地的离恨天宫俨然有不可共存之势,各地纷争四起,血流成河。
那一年的杭州,是少有的平和之地,人们仍能笑谈诗文,品评风雅,战火与硝烟尚未波及到这美丽的江南城镇。
那一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绝色烟华满杭州,无边丝雨月明楼,万种风流离园休。
第一美人绝烟,第一美景丝雨月明楼,以及那万千风情都无法打动分毫的离园公子,是杭州最负盛名的存在。
夕岚知晓这一切时,她正是绝烟的座上客,在熏香暖阁中品着琼浆美酒,眉目间有淡淡的慵懒。对面的美人轻蹙黛眉,激动之下一把上前扯住了她的袖摆。
“夕岚大人,绝烟办不到,绝烟无法欺骗于他,而他对我,也仅仅是露水恩情而已。”
夕岚挑了挑眉,轻扬水袖挥开了绝烟的手,神容冷淡依旧,“所以你想说,你把心赔给了那个离园公子,无法再完成盟里交托的任务?”
绝烟咬了咬唇,几经犹豫,最后仍然一狠心点了点头,“是,我无法在面对他那双眼睛时,说出欺骗的话语。夕岚大人,我想也只有你能冷情到拒绝他的温存,这个任务对盟里很重要,要完成,也只有你办得到。”
“无聊。”轻轻甩下这样一句话,夕岚起身出了雅阁。她不是不理解红尘女子的千般痴情,她也不是没有爱,只是相比一片整天地的宁和,那微茫的爱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西湖之畔,丝雨之中,月明楼前,夕岚仰头看了看天。又是白昼将逝,夕霞弥天,湖畔的柳枝刚抽了芽,偶有双燕低徊,是个有别于萧瑟深秋的春日。蓦然一滴雨丝落到她瞳里,微微刺痛了眼角,她阖上眼,不再驻留,拂袖步入了雨中。
回去后,她调来了离园公子的所有资料,微微有些惊讶地看到了曾经记在心里的那个名字。
意写墨……
妙笔写尽平生意,墨染江山醉一夕的写墨公子,离园的主人,还有着另一个寥为人知的身份——离恨天宫的公子写墨。
放下资料时,夕岚禁不住微笑,那个曾经引起她短暂莫名兴趣的男子,拥有着温柔好听的名字,却竟是那魔宫的公子,她的任务对象。果然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三日后,滂沱的大雨清干了街上纷攘的行人,而在离园的大门口,却倒了一个小小的瘦弱的人影。她的粗布衣衫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破败不堪,面容被遮挡在乱发下,只有那露出的手臂晶莹如雪却又伤痕密布,单薄的身躯莫名地惹人疼怜。
出门采购的婢女见此,忙回去告诉了管家,他们将昏迷着的人带回了园中。
夕岚幽幽醒转时,只觉头脑发胀一般疼痛,眼帘亦沉重不堪。为了昏迷得真实,她在雨中足足站了一夜,此刻身躯烫得吓人,而她却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冷意蔓延。努力凝聚起视线,眼前浮现出飞鸟云纹的天花板,看样子她已如愿地身在离园。
身边围绕了一干婢女模样的人,看到她醒了,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声。夕岚不明白她们为何会如此高兴,她努力支肘想要坐起来,不管身体状况怎样,她都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
一只手伸来,扶着她坐起了身,夕岚转眼看去,发现手臂的主人是个衣饰华贵的青年。青年迎着她的目光露出一抹微笑,“小姐身子还没好,躺下歇息吧。饿不饿,我让伙房烧些吃的来。”
夕岚摇了摇头,绽开一抹虚弱的笑,“谢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在下离凡,是这离园的管事,小姐还是不要唤我公子的好,在离园,只有一个人能被这样称呼。”
“写墨公子……?”
“不错。小姐可以安心在这里静养到痊愈,只是不要出去走动,我们公子不喜欢见到外人。”离凡说完挥手遣退了婢女,“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需敲敲旁边的墙,自会有人来帮你达成。”
“离凡先生,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吗?”夕岚很好奇,莫非这意写墨的离园便如此任人来去,甚至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小姐养好病,只需离开便是。我们救人已经是瞒着公子了,不想再多添任何牵绊。”男子说完掩上门离开,只留夕岚一人独坐榻上,对着一屋的精雅摆设,冷笑莫名。
千筹万算都落了空。她真是没有料到,身为离恨天宫仅次于宫主的存在,公子写墨的府上,竟是这样戒备全无。
江日盟计划半年后对离恨天宫进行围剿,在此之前,他们需要一样至关重要的道具——天宫的地图。离恨天宫依阴山而建,内里暗道错杂,机关密布,若是没有地图,想要一举歼灭魔道,实在是难上加难。而据传天宫的地图除了宫主外,便只有长年居于杭州的公子写墨持有。她今次的任务,便是用尽一切手段从写墨手里盗取地图,以完成江日盟一统武林的大业。
绝烟失败了,而她宫夕岚绝对不会。因为她有着最坚定的信念与最玲珑的心,迄今为止,没有她完不成的任务。
她想做的事情便一定会成功,她不想那么早地离开离园,她无论如何也要会一会那让天下女子都倾心的人。所以,她要利用离凡。当她拈着窗口飘进的桃花,舒眉一笑时,她看到了离凡眼中热切挣扎的感情,她知道她成功了。这个男子傻傻地跌进了她编织的网,沉沦于她刻意营造的柔软而甜美的意象,无论原本的决定是如何坚韧,此刻的他已经再无法狠心对夕岚说出离开。
于是,她留下了。只是仍然只能徘徊在离园的外围,无法接近属于公子自己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