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璀璨，江上清波点点，舱内余香袅袅。
    芙蕖大运河上画舫小舟徜徉于夜色之中，于碧波荡漾处传来欢快的丝竹之乐。在众多热闹繁华的画舫中，当数其中的“君不语”最为安静，然而在这一片欢歌笑语的掩盖下，这样异常的安静并不令人觉得十分突兀。
    面对着凌蓦然和赤璃的“逼视”，楚清晓下意识地低头垂眸，想要避过他们的目光。若然只有赤璃一个人在的话，那倒没什么，她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因为赤璃并不知道自己是来自灵幽谷，只有师父和一个师兄。但现在多了个凌蓦然，如此精明的一个人，语言中稍有漏洞便会立刻被他察觉。
    现下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要听她的解答。房间静谧，楚清晓咕嘟地吞下一大口口水，还未开口说话，连自己都觉得心虚得不行。
    “其实……”楚清晓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到雕花木门被叩响，紧接着传来青绎的声音：“殿下。”
    凌蓦然有一瞬的沉默，他的目光始终不离楚清晓，但到最后还是朝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房内气氛骤然松弛下来。楚清晓在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回头她真的要好好感谢青绎。
    守在房外的青绎应声而入，他来到凌蓦然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楚清晓清晰地看见凌蓦然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对她说道：“清晓，稍后有熟人到访。”
    夜风轻柔吹过，卷起窗边纱幔，一轮将圆未圆的皓月投于江面，不远处的花船中传来暧昧缠绵的歌声，有着说不清的诱惑。
    熟人？楚清晓狐疑。她从未到过这怀芙京，这里有谁会是她的熟人？
    青绎走后，饭局还是波澜不惊地继续进行着。
    桌上河鱼依旧冒着腾腾热气，卖相诱人。但此时的楚清晓显然有点神思不属。一碗清汤勾起了她对现代的美好回忆，她又想起了她那个能煮得一手好菜的哥哥，有他在，即使是一块平白无味的豆腐他也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楚清晓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突然间失去了品尝的欲望。
    赤璃不知道楚清晓想起了遥远的故乡，他瞧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前的那碟“拆冻鲫鱼”，以为她想吃，但又够不着，于是主动地用调羹勺了一大勺肥美的鱼肉给她。鱼肉到了她面前，她竟然没拿碗来接，只愣愣地看着饭桌，一动不动。赤璃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清晓？”
    被唤的人儿没有反应。
    “清晓？”赤璃再次轻声叫道，还是没反应，一连叫了三声，楚清晓才从思绪中醒悟过来。她一抬头，便对上了赤璃略带担忧的眼神。
    “嗯？”她皱了皱眉，还是有点迷糊。赤璃无奈，伸手取过她的碗，细心地将那勺鱼肉放到里面。
    等赤璃做完了这一切，楚清晓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歉意一笑，对着赤璃说道：“刚才走神了，抱歉。”
    “没事。”赤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已然恢复正常，便说道：“再不吃就凉了。”
    坐在楚清晓旁边的凌蓦然虽没说什么，但还是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调侃一笑：“原来你用膳时还有发呆的习惯。”
    楚清晓听他这么说，自知失礼，微一抿唇，便捧起玲珑瓷碗，专心地吃起饭来。
    一整顿饭吃得气氛古怪，连紫竹都察觉到楚清晓的不对劲，从宽袖里探出来缠上她的脖子，给予她无声安慰。
    直至一阵沁人茶香才将她从梦中惊醒。
    茶芽嫩匀成朵，吸收了那桂树的芳魂，于清澈明亮的汤底中散落浮沉，一旗一枪，相得益彰。
    “若是陆羽持公道，应是人间第一茶。”
    楚清晓想起刚刚走进大厅便映入眼帘的那副对联，不由莞尔。
    “君不语”虽是酒楼，但最大的特色竟然是好茶。
    茶香水清，茶绿水白，还未细品，便已醉人。她浅浅啜了一口，只觉那碧绿的茶水立刻在口中化去，只余那高雅的茶香，齿颊犹存。她终是抬起头来，目光澄明地看着凌蓦然，眼中带着明显的询问之意。
    凌蓦然优雅地放下手中茶盏，清缓一笑，说道：“这是‘沙河桂茗’，今年难得的佳品，而且要用天穆湖的湖水冲泡，方能显其俊逸。”
    楚清晓微笑着点头，心下了然，她再次默念那副对联，怪不得，怪不得。
    如此，又品了两三道茶。
    饭饱茶足，秋风送爽。凌蓦然将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赤璃，潋着一痕清水的眼眸突地锋锐起来，他一笑，问道：“赤璃，该是时候献上你的布局图吧？”
    漆黑的夜空星罗满布，偶尔有流火划过，照亮赤璃依旧冷硬却变得平凡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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