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市以东的陶朱里中，一户以占卜为生的人家名声鹊起。
    室中焚着南粤传来的白檀，袅袅青烟自金兽炉的缝隙中钻出，弥漫了一室的幽香。我卧在榻上，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晒得人暖暖的。这一切都让我想起那些往日的时光——
    山中岁月不知年，多么温暖而自由啊！
    “哈。”一声轻笑，是楚服进了屋，她一身青衣，腰间缚着翠绿的锦带，更显出她那纤姿袅娜的体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像刚成人形时那样，妖娆娇媚。
    她在塌边坐下，低头细看了我一会，“文君，你看起来不开心，是不想见到我么？
    我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那是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么多年没有去看你？”
    我正想叫她别再胡思乱想，突然只见她眉间一皱，“有人来了……真不是时候。”说着她的广袖拂过一旁案上的铜镜。镜中出现了屋外的景色，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从车上下来了两名女子，楚服凑近了细看她们的脸，眉宇间的皱褶越发加深。
    “你不去么？”我轻推了她一下。
    “不想去，这两人……”她指着镜中的幻象道，“人中极贵，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我看了看那两人，随后感叹楚服的相人之术果然精妙。跟着我扯着她的衣袖轻声问：“若我要你去呢？”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喊住了她，走过去，抬手在她的发间插上一朵还沾着露水的碧桃花。
    她伸手摸了摸那朵碧桃花，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加之于铜镜上的幻术依然存在，我可以从铜镜中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静室中，与楚服对面而坐的两名女子是一对母女，正如楚服所言。在这大汉疆土之上，她们已经是人中极贵。
    母，是窦太主；女，则是当今皇后陈氏，小字阿娇。
    窦太主向楚服问卦，龟甲放入炉火中煅烧，不多时甲裂成纹，楚服问她，“所问何事？”
    “我女姻缘。”窦太主看了看身侧的皇后，这样说道。
    铜镜的这一边，我忍不住暗笑，她竟然是问姻缘的。其实皇后与天子的事早已传的天下皆知，年幼时，当时还只是胶东王的天子曾向窦太主说：“若得阿娇，就该用黄金造一座屋子给她住。”
    想来当年窦太主一定对这个承诺十分满意。于是她力扶胶东王登上了天子之位，随后又嘱他继承大统，并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成长为一个英明的君王。
    可是后来如何呢？如今天子有了新宠卫子夫，日日眷顾，再不曾间皇后一面。
    更甚者，那卫没人还得到了一个皇后不曾拥有的赏赐——她怀了天子的孩子。
    母凭子贵，没有谁比深宫中的女子更明白这个道理，记得先帝的皇后即是因为无所出而被废，故而窦太主的慌乱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若皇后被废，那么她带来的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将随之烟消云散。虽然她们的家族对当今天子有恩，但是谁都知道——与常人交，同富贵易，共患难难；于天子交，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然而皇后看上去要比她的母亲镇定得多，楚服解说卦象后，窦太主露出十分不满的神色，几乎是立刻就要拂袖离去。她微笑着，高雅沉静，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种善妒之色。
    窦太主先离开了，然后我在镜中看见陈皇后拉住了楚服的手。
    “姑娘既然精通幻象之术，可否帮我一个忙？”她问。
    “我不明白贵人在说什么？”楚服的回答则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并不想惹麻烦。
    而她愿意插上那朵碧桃花，完全只是为了我而已。
    只见皇后笑了，看着她鬓边的碧桃花，轻声说——
    “这朵桃花，开得真好。”
    这似乎是一句寻常不过的称赞，但只要看看窗外便知道，秋风已起，黄叶满地。此时已经是长安的深秋。
    而盛开的碧桃花，自然只能是逆天的幻术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