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阳升起  第三章 父亲的逸闻趣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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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个桶匠,名大吉,但人家都叫他老桶。父亲抽旱烟特别历害,我们兄弟和姐姐叫他烟桶。山庄上常有人从老远跑来聊天说鳖的,一枝旱烟筒轮流吸着,火纸媒一个接一个。据说一个晚上客人来得多,外面大雨又不停地下着,一坐就坐到天亮,吃掉三榨旱烟。那时自家栽种旱烟,自已加工,自家用。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中年谢世,可能与过量抽旱烟不无关系。
    父亲桶匠手艺高,自然有人要找他,帮着赚饭吃。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连柯,找到我父亲说是要跟去混碗饭吃吃,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他。隔了几天,我父亲到霞峰酒坊去箍桶,老连柯跟着去了。父亲先和他说好,你到酒坊箍桶工场,尽管坐坐,东家来了,你装着给我磨磨刀斧。我会和东家应酬:你是我的大师傅,来给我把关的。生活我会赶出来的,你尽管放心,坐坐歇歇,吃吃饭,工钱照拿。老连柯心中有了谱子,不慌不忙,真的表演起来,嘴里衔着旱烟筒,手上拿着一把斧头在那磨刀石上磨来磨去,一派大师傅的风度。老连柯嬉也嬉了,吃也吃了,还拿到工夫钱,一讲起来眉飞色舞,喜不自禁,成为茶馀饭后的笑料。
    在缺医少药的山庄上,父亲还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土医生。他外出常常肩背一只伞套,伞套里装着各种常用的中草药。据说一年路过一个村子,听到一妇女在嚎啕大哭,他赶过去一问,原来她的男人得了急诊睡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父亲抢上前去,摸摸脉,看看血色和舌苔,闻闻气味,断定那是中暑。就安慰妇女不要急,没有大事,接着从伞套里摸出了几味中草药来,帮衬着煎熬草药,待病人喝下汤药,发了汗,也就平安无事了。从前,农村本来就缺医少药,住在山庄上,大都依靠当地採挖的中草药来治病保命的。我小时候,遇到发高烧,就去拔一些“豆腐干草”,洗净砸碎,榨出汁来,喝下那种又酸又甜的草药汁,不用多长时间就退烧了。在五岁那年,我跟着父亲、哥哥、姐姐到舍背后的竹园寻笋,回来是下坡,我就双手推在姐姐的后背上,那晓得姐姐忽地向前一跑,我一跤跌倒,不偏不斜,刚好左前额的脑盖壳撞到尖尖的石头上,把个头脑壳跌破了,顿时鲜血直流。这一下姐姐吓矇了,父亲赶紧用一手抱起我,一手捂住伤口,赶回舍里,找到一块破棉花絮,用火烧成灰,捂住伤口,外面用一块黑布包扎牢。大概过了二十多天,就把包扎的黑布除去了。现在摸摸左前额上的头盖骨还有明显不平的伤痕。总算还好,没有伤及大脑。要是放到现在城里的小孩遇到这种情形,大人往往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赶紧送医院。山庄上劳动中,免不了手脚被扭伤,乡亲们时常来讨把草药把一把,隔不了几天就消肿了。
    父亲还懂一点天文历数。他小时候在村里也读了几年书,他的同学金堂就读出了头,成了留学生,在当时真是凤毛麟角。我父亲家境也不可能支持他读那么多书,另外也没有那个悟性。但旧时农村里那本甲子他还是挺熟的,时辰八字也能说得上来。小时候在村里过年,词堂里什么时辰封门,什么时辰开门,他虽然没有出门,但掐算的往往与词堂里拟定的时辰不谋而合。
    父亲是很喜欢我的。他上过九华山,从那老远路给我讨来了只竹盂饭碗,祉盼小儿子健康成长,长命富贵。那只盂我吃到上十来岁。六十多年后,我和老夫人去了一趟在池州的小侄儿家,回来的路上也上了一趟九华山。夫人在肉身殿前买了些香纸,在庙里虔诚地打躬作揖,我侍立在傍。我心中默默地在此感激父亲当年从数百里外的九华山给我讨了只竹盂所寄托的慈爱之心,今天总算是某种形式上的回报。
    父亲曾末打过我,疼爱有加。即便在他生病期间,也疼爱着小儿,给他清燉的猪蹄,本来就不多,他总要从嘴边上留一点下来给我尝尝。
    父亲过早地离开了我们,我是非常悲痛的。
    宇宙之大,上有天,下有地,人生有父母。现在追忆这些父亲的轶闻趣事,算是我对父亲的纪念和寄托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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