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微蓝。
    婧璃燕在雪迎的身旁，皮皮在婧璃燕身旁，微微打鼾。
    雪迎心里微微异动：他说的，那个什么豆儿是谁？他是谁？
    踌躇了很久，雪迎打算去找瑄琪翯问清楚。
    外面，好冷，一阵风，能吹得人牙齿打架。
    雪迎折回屋子，抱了一床棉被，走到帐子前，轻轻挑开帐帘，她看到——一张熟睡的精致面庞，睡相像个孩子，他的手里攥着一方手帕，手帕上，有半朵雪花。
    瑄琪翯觉察到异动，睁开眼。
    雪迎被他吓得一惊，抿着嘴，颊边出现了那对好看的酒窝。
    酒窝，瑄琪翯期盼的那对酒窝。
    瑄琪翯死盯着雪迎，一言不发，手中将那方手帕攥紧，再攥紧，再再攥紧。鼻子里，有一丁点点的酸楚，泛出来。
    雪迎“腾“地起身，棉被掉在地上：“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先走了。”
    “不要走！！！”瑄琪翯几乎喊出来，他也说不清，怎么能顺嘴溜出这么一句话。
    雪迎回过头。
    月光，纯净如泛出青黄色的玉，软若羊脂。
    雪地上映着轻纱白，隐隐的透出蓝色。
    鼻翼之间，雪的味道。
    看着彼此，恍若隔世。
    隔世？
    大概都忘记了，这其中有些确实忘记了……
    但是！蓦然回首之间，上一世，上一世的上一世，上一世的上一世的上一世，我……？
    褪了一身血红，就能回去。
    能否决定，不回去了！要了这一身血红？
    那一片血染的末路……
    气氛不对！月光变得极其诡异。
    走出帐篷，瑄琪翯把雪迎紧紧的保护在身后，他在手中暗藏棋子，琢磨着用何种幻术。
    月光，凝结了，把除了瑄琪翯和雪迎之外的，全部固化。
    “瑄琪翯，你的无魂闪呢？”魅如月下幽兰的声音。
    瑄琪翯凝视着月下的人——明子帝。
    明子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瑄琪翯。
    “明知故问！”瑄琪翯多想弄死这个男人，而婧璃燕被冻结于月光，雪迎又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雪迎惊呆了：“明，明哥哥……？！你……？！”
    瑄琪翯懵了：“你叫他什么？”
    “明寒镜，明哥哥。”雪迎据实回答。
    “明寒镜？你说他是明寒镜？”瑄琪翯明白了，明寒镜，不过就是一个代码罢了。就像是高羽琪或者无琪宣，甚至于瑄琪翯，世间一切，是否都是一个代码而已？
    明子帝微笑，想起他最初遇见雪迎的样子。
    ——
    她是难民，但是手和脸刻意弄得很干净，找不到没有一点点让人心生怜悯的地方，透明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战后的疮痍。
    细细问来，她和水司主的宝贝女儿溢灵欣是好朋友，问她为什么不在水下珍珠殿一直呆着，她说，不想给好朋友找麻烦。
    明子帝问她，恨不恨挑起战争的明子帝。
    她说，不知道，据说，他失去了亲人。
    由此，明子帝以明寒镜的身份，帮了她。
    ——
    现在雪迎，眼神，依旧透明。
    明子帝向雪迎伸出手：“来，我带你去把一切事情都搞清楚，让你明明白白活在世间。”
    在这一刻，雪迎中了明子帝的蛊，透明的眼神，蒙上了月色。
    瑄琪翯一把拽回来雪迎，喷薄着敌意：“明子……”
    明子帝指尖一弹，丹凤眼中生出玉色暖光。
    瑄琪翯被迫顿住了，有冰粒似的东西在他的唇间化开，贼贼地钻进了喉咙。
    明子帝优雅笑道：“我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月光的种子。瑄琪翯，从此刻开始，不要动，不要讲话，否则那种子就会‘啪’的炸裂开来。”
    明子帝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认真，似乎是幼儿园的阿姨在嘱咐孩子“乖，不要淘气哦”。
    这时的瑄琪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竟会因为顾及他人死活，被宿敌明子帝摆了一道。
    瑄琪翯急得要死，他不能动，不能反驳，只能在心里呐喊：不要跟他走！
    雪迎很安宁，着魔般一步一步朝着明子帝走去，她的眼神很恍惚，露出得意，雪地照着她的酒窝，她笑了，得意而朦胧：“每次都是你离开我，这次轮也该轮到我离开你了吧？”
    明子帝牵起雪迎的手。
    雪迎回过神，转身，看着瑄琪翯。
    朦胧的月，把这片白云衬得好唯美，他的轮廓模糊起来，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明子帝搂着雪迎的腰，慢慢离开地面，雪迎背对着明子帝，目光不曾离开瑄琪翯：耳朵、发梢、下颚、脖子、肩膀的线条，这时变得如此清晰。这种角度的记忆似乎只有在拥抱的时候才能看得到。
    拥抱……这个陌生人？
    瑄琪翯痴痴地伸出手，僵在那里，月光的种子，在他的身体里阻止着他的行动。
    雪迎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月光一片一片落下来，落在地上化作雪；雪花一片一片升上去，升到空中化作月光。
    才搭上的手，无力分开。
    在雪迎指尖脱离瑄琪翯指尖之时，她没有根据的想起这温暖厚实的大手，眼前一亮，迅速黯淡下去，因为，没有记忆。他是陌生人……吗？
    雪迎消失在月光之中那一瞬间，嘴唇动了动，分明在说什么。
    瑄琪翯看着雪迎留下的淡淡影子，月光中，她的身影，太像那一抹深深的酒窝，而他，也看懂了雪迎的唇语，她说“琪……”
    瑄琪翯终于不可自控地大吼起来：“豆儿！”
    皮开肉绽的声音，辉煌的响在坐隐山上空。月光炸裂，瑄琪翯满身鲜血，倒在雪地里，漂亮的眼睛，失了神。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血红把雪白衬得如此晶莹，宛若少女毫无心事的纯净心头盛开了一朵朵娇艳的曼珠沙华。看来，即使再苦，他也如她，不愿意放弃这一身血红。
    “雪上云，云上雪，云上云下雪依雪；花里蝶，蝶里花，花里花外蝶拥蝶。”龙渊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凝固的天地，没能制约他，他拔出剑，带出一丝紫檀香：“安赫，还是要等。命不可逆。”
    一剑斩下去，月光破碎，凝结化去，龙渊剑收剑离开。
    婧璃燕从房间跑出来，救起陷入重度昏迷的瑄琪翯。
    这天，是非存王朝十九年，腊月二十九。
    明天，是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