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琪翯非常潇洒地输了，输了半子。
    溢灵欣赢了，而不见丝毫喜悦，全是淡淡的愤愤：“瑄琪翯，你！”
    九日才没工夫管那些，赢了就是赢了，他一把火烧了棋盘。
    溢灵欣用水球护着雪迎一并飞到云之上端。
    围棋九品无心恋战，四散奔逃。
    九日一路追去，临走时嘱咐溢灵欣把雪迎安放在客栈。
    溢灵欣召唤出青龙坐骑，青龙化成一匹脚踏水蓝的骏马，她才将雪迎放在马背上，赫然顿住了，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紫檀香。这种香味，勾起了溢灵欣的一些记忆。
    然而，无暇多虑，雪迎危在旦夕，溢灵欣急急策马，向海棠雪奔去。
    颠簸中，雪迎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眼半合着，脑子里混沌出奇怪的映像：好高，依靠，安心，紫檀香味，墨紫色的头发……地狱，黄泉，忘川河……血之溪……
    同样地，一点一滴的红，映出天空，雪迎依然伸手，想摸一摸血滴里的天边云朵，最终，无力垂了下去……
    我不想死……
    海棠雪。
    溢灵欣架着雪迎一步闯进来，叫小二请来大夫。
    大夫诊脉，许久不得要领。他说，这姑娘体质很奇怪，明明死了，却还活着。
    溢灵欣根本听不懂大夫在说什么。
    大夫解释道，这姑娘的脉象全无，呼吸也没有了，但是并没有出现四肢僵硬瞳孔放大的征兆，身体还是温暖柔软的。也许是因为脉象太弱，诊察不到。
    溢灵欣谢过大夫，知道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束手无策地嘱咐小二去熬药。
    雪迎的床前，溢灵欣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冷的手，没有一丝温度。溢灵欣心惊肉跳的随时准备着，准备着，万一她的手指开始僵硬，该怎么办？！
    溢灵欣多想给雪迎暖和一下，但她自己的手都是冰冷的，她真的真的很想念九日。
    九日，那团温暖的火……
    “有他在，就好了……有他在，那该多好……有他在，就不会冷了。”溢灵欣说完，自知这话很可笑。
    水火不容。
    很晚了，有些宾客就寝了。
    门外一阵骚动，溢灵欣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九日！”
    她跑过去，停了停，打开门。
    九日低头正要往里迈步，一抬眼，察觉到溢灵欣脸上刻意消失的喜悦。他冲她一笑，空气里弥漫了温暖……
    九日告诉溢灵欣，追着追着，四周就布满了瘴气，杀手们也都不见了。因为瑄琪翯用了影照，他的真身在百里之外也说不定。流云，捉摸不定，瞬息万变。九日更担心溢灵欣和雪迎的安危直接回来了。
    “他们溃败得也太快了，这太不正常了。”九日神色凝重地小声说，转而问，“雪迎怎么样？”
    溢灵欣眼中盈满泪：“不知道，大夫说得话太难懂。她的气息很弱，很冷，我想，要是你回来了……就好了……”
    九日看见，溢灵欣水蓝色的眼泪里，倒映出他纯黑发红的瞳孔，温暖地笑了：“嗯，我回来了，就不冷了……溢灵欣……”
    溢灵欣很想逃之夭夭，她慌忙走到房间门口，以便让她离他远一点。她的脑子里刻着四个字：水火不容。
    “溢灵欣，你与雪迎认识多久？”九日少见的稳重。
    “十四年。”
    “她的家在添今城坐隐山吗？”
    “对。”
    “那里不是被屠城了？”九日攥紧了拳头。
    “这……”溢灵欣一时语塞，因为是朋友，她从没想过这一点。
    ——
    十年前，雪迎突然出现在离愿海渡口，就像是被一阵风凭空送来的，她简直是一个血人，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是血，全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但是，她的眼神是透明的。
    九岁的溢灵欣心急如焚，束手无策。
    雪迎身上散发出阵阵血腥和说不出来的呛人味道。她用透明的眼神望着焦急的溢灵欣，拉起她的手，似乎在说：“别担心。”
    就在这一刻，溢灵欣记得太清楚，雪迎身上，从恶心人的气味里，超脱出一缕紫檀香。
    ——
    溢灵欣忆起当初，周身寒冷起来，顿时想起，在坐隐山山脚闻到的紫檀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日把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血之溪是通往冥河、连接冥界的唯一途径。人死后，在血之溪中洗尽所有意识，然后顺着溪流走上黄泉路。传说，血之溪偶尔会有逆流而上的……”
    溢灵欣突然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偷窥，抖了下水袖，高羽琪从不远处、幽人的房间跌了出来，错愕地摔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
    溢灵欣审视着笨拙愚钝的高羽琪，讲话声音不大：“说！为什么暗中偷窥！”
    幽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伙计今天置办物品有误，我刚教训过他，叫他离开时候，望见旭少爷的房门打开，姑娘您要走出来。您也知道，我们开店的总要尊重客人。不知客人身份的情况下，是不能打搅的。”
    溢灵欣收了水袖，冷冷说道：“老板娘多虑了。我只是一个认识九日的人，请勿乱想。”
    幽人冲捂肩膀痛苦不堪的高羽琪呵斥道：“叫你去置办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现在连客人都不认得！不知道让你总管伙计们是不是我瞎了眼！马上去重新打理货物！天亮之前赶回来，不要耽误我开店！”
    高羽琪的头低得很深，带伤走了。
    “倘若雪迎还是好好的，怕是又要冲出去帮他了吧？”九日笑笑，回了屋子。
    幽人走到溢灵欣身边，拜了一下：“姑娘，实在失礼，我们号称庾咒第一，却没伺候好客人，实为大不敬，我这就送您回房间。”
    溢灵欣犀利回道：“不必。”径自走了。
    临走，溢灵欣回看一眼，与九日眼神相会，她望着暗处的雪迎：屠城……雪迎……血之溪……紫檀香……
    幽人毕竟是独撑一店的老板娘，对于这点儿冷言冷语还是吃得消的，仍随着溢灵欣，并吩咐伙计去烧开水。
    走过九日房间的时候，幽人向坐在床边的九日微笑示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雪迎。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杀气，摇曳在最疲倦的睡梦中。
    高羽琪单臂扛着一大堆货物回来，揉揉发木的额头，安排着接下来海棠雪即将开张的一天。
    陡然，他发现，有什么隐隐靠近天子甲一房。
    就在眨眼的一瞬，九日房间，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一大把棋子直直的朝床上钉去！
    高羽琪真是急眼了，愚钝一扫而光，利落地飞身扑过去，棋子狠狠钉入他的肉里。
    九日床上传来尖叫，那是女子的声音。
    疼加上惊吓，高羽琪出了一身冷汗。
    而窗外，早已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