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Butsomethinghaschangedwhilenobodynoticed。
    有些事情，观者未明，当者不见，就早早地扎根在心底，连本人都未察觉。
    黄昏时分。晃眼的太阳斜挂在高楼的一隅。郁宁在街上闲晃。晃着晃着，不自觉地，便拐进了街角那家不太引人注意的甜品店。
    “欢迎光临司慕洛芙~请随便坐~”
    新开张不久门面又不很大，装饰雅致的小店因此而略显冷清。郁宁环视了一周，选了张依靠吧台又左手临窗的位置坐定，等待他点的那份芒果慕斯。
    总有些人生来就是镁光灯的焦点，恁是一举手一投足都颇具众人眼中的风范。但若要深究到骨子里，倒未必都偏爱张扬。比如圣戈安学院中的郁宁。私底下，他一向安静得不可思议。
    比如每天放学后，会一个人在老旧的唱片行待十几分钟，捡一两张已经不太有人爱听的老歌CD，有时候也会混杂几支巴洛克时期的钢琴曲。或是光顾某条不为人知的小巷深处，迷宫一般七弯八折的尽头定有一间不那么大却总是幽静清雅的甜品坊。让他自己也感觉些许惊奇的是，像他这样一个不折不扣取向也正常的男生，最爱的竟然是小女生们才会喜欢的芒果慕司。那种丝绒一般在口中慢慢化开的奶油和带点Q劲的果冻，一缕芒果的特有清香从深处弥散开去……
    “先生，您点的芒果慕司～另外，这是本店送给前100位顾客免费品尝的柠檬沙冰，请慢用～”
    郁宁有些迫不及待地接下服务生手中的欧式圆形托盘，立刻将盛了慕司的描金瓷盘放于眼前，一心一意地欣赏浅色蛋糕的厚实质感与透亮的果冻的交映成趣。挖下一勺点缀着鲜艳的金色果肉的奶油放入口中小心含住，奶油迅速化身为满口的甜香，顺着舌尖流淌过去，留下伴合着奶香的芒果块。郁宁满足地微眯起眼。
    “喂，万人迷！”不知是谁的声音从背后穿行而出，打断了郁宁全神贯注的品鉴。他也不恼，待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就从容大方地向说话人——死党龙浩宇笑了笑点了点头，任龙浩宇直接坐进他对面的高脚圆凳。
    他调整了心情，将已经化开一小半的柠檬沙冰拉到面前。用小勺敲下冻结住的冰屑，在混杂了蜂蜜与柠檬水的冰水中过一遍，细心品赏的同时也不忘在适当的时机附合几句龙浩宇的滔滔不绝，却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表相下偷偷分了心。
    蜂蜜的甜淡正好，柠檬汁有些多了。他在心里小声的说。如果能稍加改进，应该……
    “蜂蜜的甜淡正好，柠檬汁有些多了。如果能稍加改进，应该会更好一些。”
    ……会更好一些……嗯？
    似曾相识的言语不偏不倚地穿插进来，不禁让郁宁狠愣了一下，惊异地说不出话来。抬眼望过去，声音似从对面的一张圆桌传来，桌旁坐着三个引人注目的女生，穿的都是圣戈安学院夏季裙装校服，两个面向他的他认识，黑色长直发，乖乖巧巧的平刘海，笑起来就会让人感觉到舒心和温暖的那个，是圣戈安学院文学部部长洛茗汐；栗色大波浪卷发与斜刘海，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脸和娇小的身材，是音乐学部部长方镜。剩下的一个背对着他正侧着头与站在一边的服务生说着话。从郁宁的角度张望过去，只能看见恰到好处的梨花头的侧脸，脸上的表情透着兴奋，清朗的句子顺着风一段段飘过来。
    “还有嘛……糖水加在冰屑的中央怎么样？外层淋过蜂蜜甜度足够了，里面的味道可以试着提上去。”
    郁宁注视着那一桌边的和谐风景，女生内行的评价已经让他禁不住在内心暗暗叫好起来。不自觉中，他的嘴角上扬到一个高度，眼里透出的目光无线柔和。
    “喂，万人迷，你在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的……”龙浩宇一脸困茫，而后顿悟一般的转过身，自然是很快找到了郁宁凝视的焦点。
    “那个背对着我们的，她是谁？”郁宁也懒得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索性单刀直入，直接把问题抛出。
    龙浩宇又面带诡异笑容嘴上“嗯嗯啊啊”地装腔作势一番，观望一阵之后一转身便摆出一张惊奇的脸，表情夸张地可以媲美艺术表演系的年级第一名。“万人迷，你是在开玩笑吧？（脑袋上挨了一锤。郁宁：说正经的！）知道了知道了！她可是咱们法学部一枝花，圣戈安历史上第一位女生法学部部长——慕司司啊～”
    郁宁不易觉察地微笑了一下。和方镜、洛茗汐坐在一起，他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地位，必是不低的。只不过这法学部……倒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也难怪，刚才对柠檬沙冰的一番颇有条理的分析，还真是无愧于“法学部部长”的身份。不认识她这并不奇怪，虽然龙浩宇是法学部的没错，可郁宁却是如假包换的音乐学部副部长，本身就与音乐学部、文学部、艺术表演学部这些比较文艺的学部交集比较多一些，对于那种理工科学部，他本就是没什么特别的积极性的。特别是法学部，一群男男女女捧着比砖厚的司法词典，面无表情地从司法女神脚下走过，这样的场景光是在郁宁脑海中浮现而过，就有够叫人望而生畏的了。
    那女生的名字……慕司司么？竟只与慕司差了一个字。
    郁宁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瓷盘，为刚发现的这一巧合兴奋不已，对着还剩一半的芒果慕司，兀自偷笑起来。
    之后回想起来，很多事情，在那一天的落日下，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