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温柔的低喃，就算在梦里也没有见到过，卞穆阳望了一眼已经被季浅佑再次背起的虚弱少年，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男人，然而他却在自己的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别人的爱意……大概，这就是中国俗话里说的报应吧。
    就算在那些没有他的日子里天天买醉，甚至喝到酒精中毒、胃出血，也只能在一层胜过一层的懊悔当中度过每一个无眠的黑夜；他得到了很多，唯独季浅佑，明明占有过，现在却飘渺得触碰不到……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为了救他而中弹差点死去的年昭，还有那个从妈妈去世以后就没振作过、把支撑整个卞家的担子扔给年少的他的老头子，偌大的卞家里没有的欢声笑语，此时更是凄凉彻骨……
    “卞穆阳？发什么呆！你想变成烤乳猪吗！”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炸飞的危急时刻……这男人竟然还有心思去伤感？但不可置否的……他看到男人如同海水般湛蓝的眸子里，出现的一波又一波忧伤和自嘲情绪，心口的某个位置在隐隐抽搐着。
    “让我来背沐晗，好吗？”季浅佑的呼吸已经极不平稳，乌黑的头发也早已被汗水浸湿，而和沐晗的胸口紧紧相贴的背部也不知道是被血水染红，还是被如雨的汗水侵占……他不舍得，不舍得让这个男人累着，也自私着，自私地不想让他和其他的男人触碰。
    “开什么玩笑！你能走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一个重伤在身的病号去背一个完全没意识的男人？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的，别瞧不起我，我也是男人！”明明体力早已透支，但还是倔强地揪紧了身上男人腰上的衣物。
    卞穆阳先是一愣，随后死寂的蓝眸浮现出一丝喜悦，他确定他的耳朵没出问题……季浅佑，刚才的确是在关心他！说什么来着……
    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的……
    即使他和沐晗是并列关系，但他在揣摩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后，依然开心的像一个得了糖吃的孩子……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季浅佑心里，也有一席之地？
    “瞎想什么呢，赶紧跟上来，你给我带路，还有，没走出去之前，不准死。”季浅佑的话似乎带了点儿娇嗔的意味儿，虽然音量越来越小，但这就像是卞穆阳的强心甙，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却十分殷勤地走到前面，为季浅佑清除留下的路障……他喜欢季浅佑的命令，他喜欢季浅佑的那句“不准死”，他喜欢被季浅佑这样在意着……不知不觉，这个人的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已经深入骨髓，蔓延至全身。
    地下到地上的路程，说长也不长，说短也的确不算短，因为这里没有电梯这样方便快捷的上下楼工具，楼梯的设计也是折磨人的S形，但这也给了季浅佑、卞穆阳缓冲的机会！
    “砰……砰……”几乎已经不难猜到地下更低的一些楼层是怎样的熊熊大火，因为他们已经隐约可见一些跳跃的火苗，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每一次爆炸他们都能够感到大小不一的震动，于是更加奋发地往地表赶，但——
    “啊……”身子猛地一沉，季浅佑的脚不偏不倚地踩到了一块老旧的石砖，满是裂痕的脆石上，还有不少新添上去的弹痕，因为这里也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枪战……背上还有着一个比自己更加高大的“负重物体”，季浅佑更是直接失足落下，下面是漆黑的一片，空洞得连一点儿光也没有，然而……
    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自己。
    “真是个不让人不省心的笨蛋。”卞穆阳在紧紧扣住爱人的皓腕时，还不忘奚落季浅佑一句，然而手却没有丝毫的松开之意，一只手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对于平常的卞穆阳来说，是小菜一碟，然而今天他不仅被狼咬了一口肩膀的骨头已经碎裂了，还流了那么多该死的血，手的力量明显的大打折扣，“别想放手，你给我把沐晗拉住了，我拉你们上来。”
    不受任何支撑的季浅佑和沐晗，悬空着的身体轻微地左右摇摆着，然而就是这轻得几乎没有的摇摆，却直接让卞穆阳的肩膀咔咔作响，他的骨头……正在一点一点地碎着！可是已经憋红了脸的男人依然没有放掉那只几乎快要断掉的手，他用另一只握着扶栏的手更加抓紧了吊着的两个人，使尽全身的力气一拉——
    踉跄几步后退的男人，猛然倒在地上，而被他猛力拉起的两个人更是像找好了位置似的接连扑到在他的身上……疼死他了，“快起来，你明知道我胸口上有伤还往我这儿压，摆明的想要我死是不？浅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责骂的语气又渐渐弱了下去，卞穆阳提出要求。
    “什么事儿？”意识到自己还在给这个男人不停地添麻烦，他几乎忘记了这个男人是身负着重伤的伤员，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是生龙活虎的，佯装出一副已经完全没关系的样子，他不是熊瞎子，当然也看在眼里，而也被卞穆阳这般的宠爱给感动着……
    “嗯……还没有想好，能够先欠着么。”
    卞穆阳心里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是希望季浅佑能够一直陪着他？还是乖乖留在他的身边？这恐怕是以前的他最先想到的事儿吧，不过现在——
    他只想这个人能够活下去，一直笑着，获得幸福。
    “咳咳……”平静下来的胸腔突然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卞穆阳浑身的肌肉剧烈地收缩着，喉头的腥甜再也没办法抑制住……大口的鲜红血液，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穆阳……”季浅佑失声叫出，却被身下的男人给提前一步堵住了嘴。
    那还带着血液的铁锈味儿的唇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留下一声细小的声响，卞穆阳笑得很明朗：“因为怕你担心，所以用这种方法……就当做是我又一次救了你的奖励吧。”
    “浅佑，我现在有些累呢，能不能我先让我睡一会儿……”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极富磁性的嗓音低低柔柔的，仿佛夜晚中最安详的歌谣，男人偏于金色的睫毛缓缓地扇动着，湛蓝的眸子在眼皮的一闭一合下显得很是慵懒……但季浅佑却不这么想——
    “不准睡！万一你这一睡就真的睡死过去了呢！卞穆阳……”就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已经小得可怜的卞穆阳，平时的尊贵和骄傲不复存在，展现在季浅佑面前的，只有生命垂危的虚弱而已！眼泪又一次决堤，红肿的眼睛明明已经干涩得什么都没有了，豆大的泪珠却还是啪嗒啪嗒地往下落着……季浅佑从男人的身上爬起来，托住卞穆阳的脖子，让他靠近了自己的怀里。
    爆炸声已经越来越响了……但此刻，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能不能活着出去，能不能见到他心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季浅佑没有退路，更无法前进，他只能够托起一个男人，也就是意味着他必须在卞穆阳和沐晗之间作出选择……可他，哪个也不想放弃……
    抱着卞穆阳沉重的身子，往沐晗的身边挪了挪，季浅佑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扣住了沐晗纤长的五指，这只手真的很漂亮，沐晗能够用他演奏出最美妙的音乐，就像绽放出的最耀眼、最美丽的红白玫瑰，如果能够和他们死在一起……那么这一生，无怨，亦无悔。
    此时的季浅佑，就像无法亵渎的天使，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至少赶到这儿的沐瑟是这么认为的，即使这里死寂阴晦，即使这里弥漫着鲜血的腥臭味，可那怀中抱着一个西欧男人、身边躺着一个少年的人，三人在一起的样子却是如此的唯美和谐……但，现在可不是沉迷于美色的时候！
    “终于找到你们了……季浅佑，坐在哪儿等死吗？还能不能走？”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季浅佑的思绪，他侧头望向沐瑟，表情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他的双底浮现的更多的是愧疚。
    “沐瑟，对不起……沐晗因为我受伤了……”这个把弟弟当成宝似的来疼的男人，他已经做好了会被疯子沐瑟揪着衣领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
    “我最后一次原谅你，谁叫你他妈的是我弟弟的幸福。”沐瑟狠狠地咬着牙说道，他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沐晗，把他搂在怀里，“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一个答复。”
    “沐瑟，我能够说他们四个，我都放不下么？”
    “你真花心。”
    “这大概不是花心吧，可能是我的心太大了，他们每一个都给我感动，让我能够体会到一种被深爱着、宠爱着的感觉……人总是会很贪恋温暖的嘛，这几份温暖，我一点也不想要舍弃掉，我曾经迷茫着该怎么选择，因为在我的心中他们的分量是一样重的，我知道我的摇摆不定给了他们很多的伤害……我该对你说对不起的，沐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季浅佑淡淡地笑了，自然地勾起唇角，如和煦的阳光般。
    “你能够看清自己的心就好了，小晗作这一切是为了你，我想，你能够让他值得为你付出。”
    “沐瑟，谢谢你。”背起卞穆阳，季浅佑和沐瑟相视一笑，他们加快了脚步，一定要在这栋大厦覆灭前离开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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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晨抱着奄奄一息的黎铭，这个平日里生龙活虎得像只小强的男人，此时却柔若无骨，这样没有生机的爱人……让宁晨感到很焦虑。
    “宁晨，放下我。”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温暖的怀抱他到死都记得，可他的身上还有许多炸弹没来得拆卸！就照这样的情况来看，离炸弹爆炸的时间，没有多长了——
    “铭，你知道吗，最坚固的爱情，不是愿意为了对方而放弃生命，而是共同历经了风雨之后依然能够牵着对方的手，真挚地说出‘我爱你’，相偎相依……这一段肉麻的话，是你说的，我知道你背负着灰色而沉重的过往，可我希望我们两个能够共同地承担，我认定了你，这一生，我都不会放手。”他知道以黎铭的性子，肯定不会把炸弹设定成能够解除的模式，所以这相当于他们正一步一步昂首挺胸地走向死亡——
    但，为了你，只是为了你！
    “好……不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