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廖筱荞来这里的第二天。
    张小题晚上跟两个朋友吃完饭往回走，天上下起大雨。张小题他们跑到学校大门底下躲雨。掏出手机给廖筱荞发信息。
    “你带伞了么？”
    “没，借同学的。”
    张小题想那个“同学”，应该就是那个洗樱桃的吧。
    “你服务很到位诶，居然把我袜子都洗了。”
    “顺手就洗了。”
    雨停后，张小题赶回家，路上买了一袋樱桃。廖筱荞还没回来。张小题安静的坐在屋里，听雨水顺着屋檐一颗一颗滑落的声音，在这样炎热的季节能有这份清冷的意境实在难得，张小题就那样坐在椅子上，自觉不自觉的想起了钟小末。
    跟她曾约定好有一天要一起住，一起住，一起睡觉，一起吃饭……或许张小题也想过其他。但那时候即使想做其他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张小题算不算是晚熟，他自己定位不明，但他所获取的一切关于性的知识都是大一的时候王箩传授的。王箩很生动的拿伞和伞套举例子，伞是男人的，伞套的口是女人的，把伞插入伞套里再拔出来一部分，然后再插进去。张小题那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个成年人就此弄清楚一个从小就好奇但从未得到过解释的哲学问题，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人还不了解有关性的知识就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张小题不禁感叹那时候自己还真是纯真啊。
    直到高中毕业，钟小末和张小题也没能住在一起，只是一起过了一夜。那晚钟小末的爸爸妈妈出远门，她害怕一个人住，叫张小题过去陪她，张小题义不容辞。钟小末家里的床很大，张小题搂着她也只占了一半的面积。这样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睡眠姿势让张小题倍感安心，他不想破坏这份舒适，只是用手抚摸着钟小末软软的脸，听她呼吸的声音，轻轻吻她的额头，然后感觉到钟小末缩向自己的怀里，软软的，暖暖的直到天亮。
    张小题突然很想念钟小末，很想听她的声音，翻到她的电话号码，很想拨过去。但他明白，如今的他们怎么也演绎不出当年的美好，而客气的问候更会加重这份沉痛。张小题压下情绪，把手机丢在一边，想即使那时候没有喜新厌旧，没有放弃她，一如既往对她全心付出，那不在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人也还是会走进死胡同吧。这样想总会让他安心一些。
    张小题整理好情绪，抬头看钟已经快十一点。
    等了会儿，房门终于打开，廖筱荞回来了。
    “你回来很晚。”张小题本来想找出轻快的语调来陈述这句话，但整理好了情绪却忘了遗落在脸上的落寞和语调上的幽怨。
    “不能晚么。”廖筱荞说完，坐下看球赛。
    张小题笑笑，你当然可以晚，他想着。
    两个人沉闷无话，廖筱荞看球不开声音，她讨厌那些解说员咋咋呼呼脱离比赛本身的评论。房间很安静，张小题想不出话题，去厨房洗樱桃。洗好后拿给她便又无事可做。
    “你什么时候毕业演出？”廖筱荞突然问。
    “后天。”
    “我去看。”
    张小题吓了一跳，他们排练的是个恶搞话剧，张小题自毁本来也没什么可毁的形象出演一个巨丢脸的角色，甚至还要打破塑造很久的沉稳气质大跳滑稽舞蹈。他不想被廖筱荞看到这些。“还是别去了。”他说。
    张小题整理好廖筱荞要盖的被子，推开房门。
    “你睡这屋吧。”廖筱荞说。
    “别了。”
    “其实，晚上不开灯的话我比较害怕一个人。昨天我开灯睡的。”
    张小题这才知道了廖筱荞想留下自己的原因。他没想到外表如此坚强的她竟然会怕一个人睡，可爱的理由让人心疼。
    “好啊，那我睡地铺。”
    睡地上本该是主人的待客礼数，但廖筱荞坚持睡地上，她不愿欠别人的个性总是让人无奈。张小题担心她的各种关节炎会因为睡地铺而发作。
    “你介不介意一起睡床上？”张小题问。
    “。好啊。”
    意外的肯定。
    张小题挨着墙睡，廖筱荞躺在外面。张小题的床不大，他很怕廖筱荞滚下去，也很怕自己碰到她身体的部分太多，就使劲往墙上靠。
    “你不用那么往里面。”她说。
    “没事儿，我这么的挺舒服。”
    沉默。
    “我明天去市区跟同学吃饭，再打场球。”她说。
    沉默。
    “能问你个问题么？”张小题说。
    “问吧。”
    “你……你回来找我只是为了来这儿住么？”这问题张小题一直想知道，但没办法问出口，这对于廖筱荞来说是个伤人的问题。她来不是为了看他，张小题很清楚，但当自己面对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个意外的答案。但是他把问题说出来的瞬间就后悔了，这话真的很不成熟。
    果然，廖筱荞直接生气，下床，径自躺在地铺上。
    “明天一早我搬走。”
    张小题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里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个人离开。
    他知道廖筱荞生气是误会自己把她看成是蹭吃蹭住的人。但这怎么可能，张小题不禁自我怜悯起来，这样问她不过就是可悲的想表达一下被忽视的哀怨，因为真的很想能有一天的时间一直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什么都不说也好，只想被这样温暖的氛围环绕着，只想这个人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张小题真的很想打自己一巴掌。
    “我不该说那话。”张小题只能把道歉说到这种程度。
    廖筱荞没说话。
    “诶，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不是想让你生气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张小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实话。
    “我……我想的是希望你能……，但你老是……，所以我纠结了一下。但这纯粹是我的问题。”
    “你说清楚。”
    “我希望，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但你的事总是很多。所以我纠结一下。”张小题觉得这样的表述真的很矫情，但确实发挥了作用。廖筱荞站起来，像摸孩子般摸着张小题的头。
    “你明天还走么？”他急于听到答案。
    “我想想。”廖筱荞说。
    张小题几近崩溃，他确实没有什么底牌能留住她。
    “别走，行么？”
    “我想想。”
    “别走。”
    “还是走吧。”
    “你别走。”
    “你别重复那么多遍啊。”廖筱荞又躺回地铺去。
    张小题真的着急了，他从床上下来，坐在廖筱荞旁边。“别走。”
    “躺回床上去。”她说。
    “那你不许走。”
    “你别老说这句话行么。”
    “那你不许走。”
    “你别坐地上，地上很凉诶。”
    “那你明天别走。”
    “受不了你了。”
    “别走了。”
    “那你让我去看你表演啊”
    “好。那你别走”
    “好。不走了。”
    张小题感叹自己的死皮赖脸，也庆幸把她留了下来，不然这个结系起来的痛会一直跟着他吧。
    “你回床上去。”廖筱荞说。
    “别，你睡地上我也睡地上。”既然已经把话说到那么掉份儿的地步，张小题想着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
    张小题挨着她躺下，没敢去碰她的被子。地铺也不大，两个人睡有些勉强。张小题怕廖筱荞挨着地，就使劲往一边靠，让出一半身子的位置。
    “诶，你盖被子。”廖筱荞说。
    “没事没事，你盖你盖，我不怕冷。”
    “哎。”廖筱荞向着张小题侧过身来，帮他把被子盖好。
    “诶，你睡过来点，地上凉。”她又说。
    “不用不用，我不凉”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廖筱荞用胳膊环住张小题，把他往自己这边靠。张小题背对着廖筱荞，幸好她看不到，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猥琐。
    “诶，你这样我也睡不好啊。你再不过来我不住这儿了。”廖筱荞点中张小题的死穴。张小题赶紧蹭过去，感觉到廖筱荞身体的温度。廖筱荞没有拿开抱着张小题的胳膊，张小题不敢动，他怕她拿回手臂，两个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睡到天亮。
    如果说张小题之前还有任何想放下廖筱荞的想法，那么现在都不再有了。如果用一个感情色彩极其强烈又极其矫情的词来形容张小题的感受，那么这个词肯定不是“感动”，张小题是“沦陷”了。他意外发现了廖筱荞除了让人心疼之外又出现一个吸引他的地方，他以前从没觉得坏坏嘴巴的她竟然这么善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