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之后，黄爵才松了一口气，略带了些不安的喃喃自语道：“好久没见过老大这么认真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救回青松堂堂主的时候……”
    纪无影没听见这些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奇道：“小黄？小黄？你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呢，这么入神？”
    黄爵笑了笑，抬起眼，却恰好看见紧跟在纪无影身边的惜欢，于是又凝起了眉，不答反问道：“老……纪兄，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了这孩子许下那样的承诺……”
    纪无影不等他说完就摆着手打断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你家老大我说了一晚上的话，又是动脑又是动手的，肚子早就饿的直打鼓了，你赶紧回去替我订一桌上好的酒席。”
    黄爵黑线。
    纪无影假装看不见，拉着他推推搡搡往门口走：“快去吧快去吧，晚了厨房的张大娘就要回家带孩子了！”
    黄爵还在挣扎，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人无情的推出了门外。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镂空雕花的房门却贴着他的脸“碰”的一声关上了。
    黄爵眨了眨眼，竖起耳朵，刚好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拍巴掌声，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用低沉悠扬的嗓音嘀嘀咕咕道：“总算都赶走了，人多了真不好办事……”
    黄爵呆了半晌，终于也爆红着脸离开了。
    而屋内，却并非黄爵以为的那般绯色艳情。
    纪无影拍着手回过身，看见的是一张刻意雕刻出来的阴毒的笑脸。
    脸的主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赶人行为，笑着的时候，连森森惨白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那牙齿一边往外露，一边还开开合合的说着话：“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大哥哥，你要惜欢拿什么报答你？”
    纪无影挑了挑眉，自己在屋里随便捡了张软椅坐下来，顺着他好奇的问道：“小家伙为什么要报答我？”
    “因为……因为大哥哥想要惜欢报答呀。”
    惜欢见他坐了下来便也媚笑着走过去，跪在地上，乖巧的伏在他的腿上轻轻道：“大哥哥明明看见惜欢杀人了，却隐而不发，不告诉其他任何人；大哥哥明明知道那位拿着大刀的另一个大哥哥的大哥一定也是惜欢杀死的，却还是要替惜欢辩解；大哥哥替惜欢挡刀；大哥哥要带惜欢离开惜欢楼……大哥哥真的为惜欢做了很多事呢，做了这么多事情的大哥哥，难道不想要惜欢的报答吗？惜欢什么都愿意做哦。”
    纪无影摸了摸他的脑袋，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嗯，这么说起来，小家伙还真该好好报答报答我……”
    惜欢笑了，笑的极纯极真。
    他从地上爬起来，改而攀附在纪无影的身上，膝盖跪在软椅两侧，身体贴着纪无影的胸前一点点往上蹭，直到整个人都窝进纪无影的怀里。
    他将脑袋枕在纪无影的胸口，嘴里呓语一般呢喃道：“可惜惜欢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具身体，大哥哥喜欢吗？”
    纪无影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轻轻笑道：“这样美好的身体，大哥哥自然是喜欢的。”
    他说着将惜欢提起来放坐在自己的膝头，左手扣住他的腰，右手以食指挑起他尖细的下巴，使他能够看见自己的眼睛，勾着唇角接着道：“只不过呢，大哥哥现在更想要你的另一种报答。”
    “另一种？”
    纪无影点头。
    惜欢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到，于是嘟着嘴抱怨道：“可是除了这具身体，惜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纪无影摇摇头，指了指他的脑袋，笑眯眯道：“我需要小家伙用这里回答我几个问题。”
    “回答问题？”
    惜欢皱了皱眉，有点不想继续这个游戏了。
    可是他的腰被纪无影捉住了，下巴也已经被纪无影以两指巧妙的锁紧。
    退无可退，由不得他不继续玩下去。
    更何况，自上一个生辰之后，从来都是他把别人玩到宛如丧家之犬，要他先向别人低头，下辈子都不可能。
    想罢，他便拿自己的脸颊去蹭纪无影的大手，边蹭边享受似的软语喃喃道：“大哥哥想知道些什么呢？惜欢不一定都能回答哦……”
    “我的问题很简单，而且只有三个，小家伙一定都知道。”
    纪无影任他磨蹭着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摸向他脖子上的伤痕，淡淡道：“上一次见你杀人时手脚干净利落，想必这种事情你做了也不止一回，那么，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每天有这么多人在惜欢楼失踪，为什么官府从来不曾调查？”
    惜欢蹭着他的动作一顿，抬眼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过复杂，纪无影没有兴趣一点点剥落他的伪装，于是又擎了他的下颚，眯着眼睛重复道：“为什么不曾？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惜欢默默的和他对视，良久，才牵起嘴角嘲弄的轻轻一笑，满不在乎道：“不难回答，只不过惜欢觉得大哥哥似乎问错人了呢，这种事通常都归惜欢楼的老板管，和惜欢并没有太大关系。还有哦，并不是每一天都有人点惜欢的，这一个月里，除了大哥哥，惜欢也只接待过三位大爷而已呢。”
    纪无影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下一个问题，小家伙那天一挥手就能让一个大活人变成干尸，我想知道的是，那药是否名唤极乐？与冥水、甘血配合使用，使人在欢爱的过程中一点点丧失精血，最后血尽而亡？”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惜欢的脸就遽然变得狰狞起来。
    他几乎是以恶毒的眼光死死盯着纪无影，扭曲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纪无影仿佛没有看见他恶鬼一般的表情，仍旧笑眯眯的，眼睛半眯着，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惜欢因他的样子而迷惑了，想了想，渐渐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
    可是做都已经做了，他又不能让时光倒流，只得凑过去，小心的窝进纪无影的怀里，乖顺的认真答道：“是，但是这个问题惜欢无法再多回答些什么，大哥哥还是问其他的吧。”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巧，柔柔顺顺的，似乎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心生愧疚，又似乎是在害怕纪无影会因为他之前的反应留下什么阴影。
    纪无影看着他这样小心翼翼的举动，即使知道他是在演戏，知道他是根据自己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以便能获得自己的信任，他还是在心里生出了一些类似怜惜的感觉。
    这样瘦小的一个孩子，原本该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该是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到处调皮捣蛋，惹是生非，而不是像他这样，对每一个接近自己的人都心生怀疑，甚至是愤恨，仇怨。
    他的世界里只有阴谋算计，只有鲜血和尸体，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可言。
    不，或许也是有的。
    亲手将折辱过他的人送上黄泉路时，他是真的在开心快乐着。
    可是这样的开心快乐于一个孩子而言，又是何其残忍无奈？
    纪无影叹了口气，将惜欢从怀里揪出来，抚着他的脸颊轻轻笑道：“钻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惜欢痴痴笑起来：“大哥哥吃了惜欢也没有关系啊，惜欢心甘情愿。”
    纪无影笑着摇摇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或者应该说，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是大哥哥的一个请求，小家伙会答应吗？”
    惜欢还在寻思着如何让纪无影忘了他刚才的怪异，听到这样的询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纪无影看着他寒池一样森冷幽深的眼睛，温柔的轻声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大哥哥想唤你麟儿，可以吗？大哥哥不太喜欢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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