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言夏。”我不知夏佐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对我说话，只是通过他的眼睛，我看到彼此都有着相似的表情。
    气氛骤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谁也再说不出多的话。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姚小迷却不知何时准备好了茶点，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她拉着围坐在桌旁。
    “我说，你们有话就说啊，就那样傻站着，站到天亮也没有人会懂的。更何况啊，”姚小迷转头看向夏佐，“外国小哥，你不知道不同国的人交流起来会有思维代沟的吗？言夏的英语一般也就算了，我看你国语也不是很强，你们打算对望到猴年马月啊？”
    我一惊，小迷这家伙居然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思维代沟啊~~果然我们在一起太久都开始同化了么？这样一想，竟觉得有些好笑，夏佐也被她一番言论逗乐了，尴尬的笑笑，气氛瞬间缓和了很多。
    “姚小姐果然很有气场，恩，我姐姐有个绰号，叫做‘气场女王’。你们很像。”
    “噗~~”小迷极为受用的笑了起来，我也就乐了，恩，如果同化还可以一起高兴的话，还是蛮不错的啊~~
    当晚，我们四个一起围坐在桌子四周，各自讲出了自己的故事，从我和小迷的相识到我和萧业的过往，再到以安和我的羁绊。还有林曼和夏佐的曾经，他从法国到中国的六年。
    每个故事都只有一个迷糊的大概，大家都没有深谈，那些最深的情感，有的不需要提，它一样真真切切的存在，有的就算不提，它也早就不属于你。有些你以为记得，你却不知不觉忘了，有些你以为忘了，却都从来记得。有些不再需要，但却刻骨铭心。
    那个夜晚，我送夏佐出门，我问“你说，人是不是很笨，连自己想要忘记什么，都不能做主。”
    夏佐笑了笑，淡然如同过眼云烟般的笑容，“人不是笨，是太聪明，他知道，忘记以后，终有一天会后悔。”
    当时我狠狠笑话了他一番，我说我才不信，我想要忘掉的东西绝不可能会让我后悔忘记。
    我说的那么坚定，竟不想有一天，真的那么后悔。
    那天以后，我和夏佐之间又多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友情，虽然后者看来真的满不在意，但相同的境遇却似乎让我们有了一种奇特的默契。每每我们相遇时的微笑，都和久别重逢的故人似的。连欣都不禁感叹起来，说我以前和萧业都没看起来这么温馨。
    我当下的表情估计和吞了个苍蝇差不多，一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萧业我就百感交集，近来似乎愈发严重起来。我想我真该学学夏佐的豁达，人家被女友甩了还能恢复的那么好，换做是我怎么就那么衰？
    我瞥了眼萧业的办公室，无奈的摇了摇头。
    话说，从夏佐当上总经理以后，都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他和萧业虽然负责不一样的部门，办公室也在不一样的楼层，但由于两个部门功能相辅相成的缘故，总要来来回回的相互交流，再加上林曼的不定期来访，这三个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几率直线上升，所谓尴尬，大抵就是如此了。
    乔可娇也曾不止一次的在一旁对我冷嘲热讽，真可谓是雪上加霜。我不止一次的趴在桌上默默打着辞职信的腹稿，但每次一想起以安，腹稿就会被立刻删的一干二净。现在才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多学点本领，多捞点文凭，现在也就不用如此憋气了。
    当然，如果后悔有用，我最想要的一定是回到十六岁的那年的夏天，那个还没有遇见萧业的夏天。我双手合一，默默祷告。
    “言夏前辈，你还好吧？怎么最近都这么没精神呢？”
    欣把泡好的咖啡放倒桌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我仰起脑袋，嗅了嗅咖啡的香气，香醇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但没过多久，我又把脑袋聋拉了下去。
    这几个礼拜使我忧心的又何止这尴尬到死的关系。
    以安的中考，虽说没什么问题，却还是挂心啊，每天都要操心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很可悲，我应该做的不好，因为据姚小迷说，我连怎么照顾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还有就是那令人心烦的租房、房租。把头埋进资料堆里，我再一次的喟叹起自己的无能。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多久，以欣的话来说，应该就是‘浑浑噩噩’吧。据说我逛街的样子像极了是在游尸，我自己都被这样形容给寒到了。好在一想起以安，我还能幸福的笑起来。
    就在这样惨淡的情形下，我又一次遇见了那个少年。
    我靠在房产中介的门口，就着路边昏黄的灯光，细细端磨手中的资料。那时已是深秋，秋风萧瑟不说，天空竟然还飘洒些雨滴来。我举起手中的介绍一挡，接着看了下去。
    雨滴落上指尖，料想中的冰冷。街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我却没有回去的意念。
    总不能在以安和姚小迷面前考虑这事吧。我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
    意外的，雨竟然停了，更让我诧异的是，原本昏黄的灯光不知为何变暗了，似乎透过什么被染成了一片温馨的暖红。
    我回过头，不由得一愣。
    伞，是伞，一把红色的伞，就这样映入眼帘，鲜艳如同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然而让人惊异的却是那执伞的人，让人惊艳的容貌，华美不羁的笑容。原来，男孩子拿这样一把火红的伞，也能这么好看。
    那人带着戏谑的神情，眉目间却饱含快意，嘴角挂着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的笑容。
    “疯女人，大半夜的，还以为你淋着雨是在做什么浪漫的事。”
    雪白的雾气混着宛若天籁般的声音从那微微上扬的薄唇喷洒而出，带着淡淡的香味。
    印象里，似乎男孩子只有在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疯跑的时候，才能隐约嗅到这样的香气。就连以安这么爱干净的孩子，一到秋冬穿上厚厚的衣服，也没能透露出那么清晰的味道。为了这个这么也想不通的问题，我之后一度纠结了很久。
    意识到眼前的人居然是林宇轩，不由得想起那个差点令我无颜再见以安的‘横幅事件’。我不是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嘛？
    我不满的甩了甩资料，打算立马走人。却没想到他一把夺过资料，极快的扫了两眼。
    “看来，疯女人果然不会在做什么浪漫的事。怎么？租房的事还是没有着落？”
    他痞痞的语调再配合上那一副幸灾乐祸表情，让我简直有想把他再扁一顿的冲动。
    他摇了摇手中的资料，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了，唇角绽露出唯美的弧度。
    这小子一定是知道，知道自己笑起来是怎样一副倾尽天下的绝美模样，才会像这般边戏弄人又摆出那样一脸美得摄魂夺魄的表情。我气急败坏，偏生又觉得对他恨不起来，不禁咬牙反问‘我真的已然无用到这种地步了么？就因为一个好看的笑容，就算那是嘲讽也可以欣然接受？我，我我，哪有那么下贱？’
    面对萧业不敢吭声也就算了，连对一个高中生我都这么忍气吞声？在这样下去，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
    我狠狠地一把夺回资料，“林宇轩！你这个混小子！你有地方住了不起啊，花的又不是你自己的钱！不就仗着你还是个未成年人，你父母养着你吗？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像你这样的混小子，离开了父母，根本就一无是处！”
    林宇轩显然被我那一连串连珠似气势汹汹的话语给惊到了。表情不自然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说我，一无是处？又骂我是混小子？”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漂亮得堪比琉璃的眼睛。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说的这么不堪。”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哼，估计你也就是个校霸，除了长得不赖以外也就是个成天只会惹事的主儿。人品不好学业又烂，长大也就一社会的渣滓，人民的败类。学校这么放任不管，估计也就因为他那不知是黑帮老大还是腐败官员的爸妈给他撑腰吧。没人说？没人说不代表你不是！’
    想到这里，我更觉理直气壮了几分。
    “对！我告诉你，你就是一无是处！你不仅一无是处，还晦气！你这个扫把星，每次遇见你都在我不爽的时候，你这张脸，看着就让人觉得倒霉！”
    林宇轩惊愕的瞪着眼睛看我，嘴唇泛起微白的颜色，估计是被气得不轻。我反倒觉得一阵轻松，正所谓，不吐不快么。
    我潇洒的拍了拍手，把资料叠好放进包里，转身走进了身后冰冷湿凉的空气里，真不幸，雨非但没有停，还有加大的趋势。我真后悔吵了那么久，早知道遇上他准没好事，当下就应该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才是。就因为那个扫把星，今天绝对是要沦落为落汤鸡了。
    “疯女人，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林宇轩冷冰冰的声音，我转过身，不爽地瞪着他。反正都是落汤鸡的结局了，索性奉陪到底。
    “干嘛？”
    “我那么无能？你到底是听谁这么说，难不成是萧以安？”
    林宇轩半眯起眼眸，直到我们的距离近的比伞的直径还要小，才停下脚步。
    “以安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我赌气道。
    事实上以安确实没怎么说过这家伙的缺点，不过是他的种种表现使我理所应当的这样以为了。
    “那你的眼光可真够差的。”他不屑的哼了一句，顺带给了个白眼。
    雨越下越大，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与其在这里讨论这种没营养的对白，还不如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实在。
    ‘扫把星，我已经够倒霉了。’我坚决的转身就走，却没有意料中雨的的冰冷，腕间一热，被什么人用力扯住。
    我顿时怒了，转身冲身后吼道“林宇轩，你还想怎么样啊！”
    然而在看清身后的情景时，我却愣住了，满腔的怒火也莫名其妙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美的少年站在雨里，发丝已然沾湿，紧贴着脸颊，晶莹的雨滴顺着眉间、眼角流下，在大雨的冲刷下，连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可伞的全部，却偏移了它原来的地方，悬在了我的头顶。
    心里涌满了疑惑，可饶是我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再说不出多的话。
    看到我错愕的眼神，他不自然的转了转目光，把我连着伞一起拉回了原来的地方。
    “我倒想听听萧以安怎么说。疯女人，是什么言论把你误导成这个样子。所以，别想一个人跑掉。”
    他眨了眨眼睛，落在他睫毛上的雨珠却细小了不少，灯光下一闪一闪的煞是动人，像缀满露珠的细绒草原，又像满是星辰的冥冥夜空。
    竟是为了那么小小的理由，我无语。我怎么才发现，这家伙气量也那么小。
    “就为这个，你还打算偷偷摸摸的跟踪不成？”
    “我是要正大光明的跟你回去。”
    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啊？丢给他一句，“随你便！”
    我们就真的一起走了回去，一路上我想着法儿故意绕远路，却没想到他真的跟了那么远。
    “疯女人，你的智商本来就是负的吧！做什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中介？真是笨死了。”
    “你才笨！我自然是刻意的，难不成在家门口那么近随时都可能被小迷和以安发现？”
    “所以我才说你笨，简直没药救了。”
    “你敢在以安面前提，我绝不饶你！”
    “谁会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除了你还有谁？！是谁为了那么小的事一路跟了我这么久啊！’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最终放弃了甩掉他的想法，抑郁的走回了武馆。好在这家伙似乎也挺路痴的，都没发现我们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疯女人，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这么笨。下次再见的时候，真希望你的智商可以变成正的。”
    “你…”我正开门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眼前的人却只剩下转身的背影。
    “你不是要…”我越发不明白他的思维了，搞什么，跟了那么久，现在却又说走就走了？
    “你想要我什么？再多陪你一会儿？你要是那么舍不得我，干脆直接搬来和我住好了，房租水电全免，还可以每晚每晚都和我在一起啊。”
    又是那迷人的笑容，我无奈的自嘲起来，早知道他那么自恋，那么随心所欲，干嘛还要在意他为什么做什么事啊？
    ‘我脑残了喜欢和扫把星住一起！’
    我一把拉开门，怒气冲冲的跨了进去，合上门，正对上他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转身离去，灯光映照下是他深色的背影，我不由愣了一下，继而快速合上了门。
    那种家伙？别开玩笑了，言夏，看来你最近是资料看多了，刚才一定是眼花了。对，他就是个混小子嘛，和‘好人’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的啊。
    我收拾起刚才差点散落一地的感动，那个全身湿到连衣服都变成深色的背影，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