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青桐路的静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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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被同化的时候,青桐路是个意外。它就像是安徒生脑子里的睡美人,无论什么季节都安静地沉睡着。
    头顶上的梧桐树和枫树便是穿透不过的城墙。
    深秋了,苏理澈住院的这半个月,落叶已经铺满了整个林**。踩上去,稀稀碎碎的声音,脚下的叶子便立马碎成无数片了。
    这是粉身碎骨了。
    两道修长的身影在落叶上投下光影,晃晃悠悠地看不清晰。
    一前一后,苏理澈走在前面,范西桐静静地在后跟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虽然静谧却不尴尬,因为苏理澈觉得安静比较好,范西桐本身就是一个安静的人哪。
    枯叶在苏理澈头顶盘旋了一阵子抚过了她发稍。头顶不知不觉就沾了点叶子的碎片。
    范西桐伸出手去碰她头发,轻轻抖落了尘埃。
    她回过头来看他,嘴角抿起,却不说话。
    有人其实希望这段路再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多好!
    江允赫推开病房的门,看着整齐而干净的床莫名失起神来,原来逸出的笑容僵硬地停止嘴角。胸口上像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接着便是变形扭曲。
    落日的余光里,清晰地透着玻璃碎片般的失落。
    “那个女孩子已经出院了。”路过那件病房门口的护士认得出他,他就是那个每天都会来看那个女孩的男生。“她出院没有告诉你吗?”
    江允赫仍旧盯着病房里齐整简单的摆设,摇了摇头。
    护士眼里,其实已经把他和她当作男女朋友了,所以在看到他摇头时,总是以一个格外普通的心态想,吵架了吧!诸如此类。
    但是她也不多说,暗暗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是另外一个男孩子带她走的。”
    江允赫猛地回过头来问:“谁?哪个男孩?”
    “就是那女孩住院的时候和你一起来的那位,你认识的吧?”
    是了,其实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答案,真是多此一举。
    不知道为什么,江允赫觉得好像已有一些东西在神经上造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响,让人感到,极端的不祥。
    空旷的人行道上承载的日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杨树开始变成一团黑影,他骑上脚踏车,时快时慢地行进着。
    去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
    买好的玫瑰花放在脚踏车前面,有几个小时了,花瓣因为失去水分已经开始枯萎。
    傻子似的人,就任由它张扬在夜风里,被风干,被吹散。毫不呵护。
    不是有意,其实也不是无意,但就是走到了这里。他抬头,眼前是苏理澈家的大门。那段夜灯星茫和寂静的路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了。
    二楼苏理澈的房间里亮着灯,有什么东西在澄明的窗玻璃前晃来晃去,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现在才晚上七点都不到,深秋初冬的夜总是来临地特别快,不像是已经睡了,气氛虽然宁静但是并不怎么寂寞。
    至少侧耳静听,屋内还有电视的声音。
    他抬起手敲门,一连两声门铃响。接着便听到有人匆匆忙忙跑下楼的声音。
    剩下的,便是轻微但格外清晰的说话声。
    “是谁来了麽?”
    “不知道,我去看看。”
    江允赫怔怔地站在门外,心绪像是被打乱了,乱糟糟地根本理不清晰。
    想要思考,听到脚步声近在门口了,便一片空白。
    把放在脚踏车前面的玫瑰花拿起来,退后几步,随手就扔到青衫树下面,浓密的草遮着,往上堆一些落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真是奇怪的家伙,为了做这个,额头上出了细密的冷汗都不知道。
    发稍因为慌张微微凌乱着。
    苏理澈打开门,看到神色慌张的他,这一次,他的脚踏车还是因为没有支力倒在他脚下。不知道他是因为不会停脚踏车还是什么,总之这让苏理澈觉得好笑。
    不过笑容是在认真地看着江允赫时渐渐退去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她不喜欢他,一点也不,连做朋友她都觉得是多余的。
    “我……来看看……”说这话时,苏理澈后面站了一个人,于是后面的话就再也没有说出来。
    “允赫,你怎么来了?”
    还是相同的话,苏理澈是淡漠,但起码比什么也不说要好得多;范西桐是带着小小的惊讶,但很快心领神会得变成静默,但是这对江允赫而言,是根本不想听到的。
    苏理澈走上前去将地上的脚踏车抚起来停好,不算吃力的动作可能因为她脚上还是有伤不能太用力的缘故,范西桐伸出手去帮了她一把。
    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已经让江允赫心里生了隔阂。
    原来为了女人,男生与男生的隔绝是这么容易就可以生成的。
    快到、无声无息到让人过份地措手不及。
    范西桐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句:“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是……想来你这里蹭晚饭。”江允赫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绷得紧紧地,就像面临什么生死考验似的,生怕他说一句:“不是这样的吧!”之类的话,那仿佛就等同于直接叛他的死刑。
    范西桐出乎意料地笑了,安静的人到什么时候都安静,连笑容都不动声色,但很容易让别人感觉到。“可惜我今天没有叫外卖,我也是在苏理澈家蹭饭的。”
    原来,范西桐并不自己做饭,真让苏理澈感到意外。但也是,像他这种看起来这么高贵的男生自己做饭是有点不可能了。
    苏理澈苦笑道:“你进来吧。”
    电视里播着冗长的韩剧,一百六十几集的《搞笑一家人》仿佛大部分中国人都看过,苏理澈也是,可是在看过两遍以后还是喜欢看。谁叫那该死的电视剧要播。
    隔不了一分钟便有一个搞笑点,电视里笑声模模糊糊地传遍整个客厅。可是坐在沙发上的范西桐跟江允赫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到这,竟遭遇到尴尬。
    多年的好朋友,突然间,没有力气去正视对方。
    笑不出来,于是偶尔为了缓解这种气氛而微扯嘴角,但他们都能够想像自己笑得有多假。
    于是便不笑了,隔不远安静地坐在,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也许也会偷偷别过头去偷看对方一下。
    这样的程度也仅仅保持在互不打扰的层面上。真让人不安。
    苏理澈在厨房里安静地忙碌着,间或传出一两声锅碗碰撞的声音。她是个不小心的女孩子,可是习惯于任何小意外甚至大意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镇定。这和范西桐有点相似。
    晚上的餐桌摆在院子里,苏理澈在韩剧里学的,照韩国人的传统弄成韩式晚餐,韩式餐桌,跪坐下来,手放在大腿上。
    这些,都只能证明,她,苏理澈,是个一心向往韩国文化的人。
    但是,苏理澈并不是一个忘本的人,有更多的时间她会关注中国,关注中国文化和中国的城市。也并不意味着她学韩文就会去韩国生活,她只一种她决定在中国的生活方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他们两个因为不了解苏理澈的专业,不知道苏理澈的兴趣,所以对她的做法是有些惊讶的。
    惊讶归惊讶,当看到苏理澈完全一桌韩式料理时,除了惊讶还有赞叹。
    范西桐一直以为,苏理澈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大学生,从来不会想也想不到她身上藏着这么多那些乡下大学生无法比抑的东西。
    跟范西桐不同,江允赫的眼神在看苏理澈和她亲手做出来的韩国料理时是怀疑和极端的不解的,甚至有些气恼有些愤慨,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感伤。
    因为,江允海小的时候同样深爱着韩国文化。那几年,她是在韩国长大的,从小就学韩国文化,从小就吃韩国料理,四岁就开始接触韩国料理的各种做法。九岁走的那年,她差不多已经将韩国当成她第二母国。而中国是她一直在父亲口中听述直到九岁才开始接触的国家。
    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江允海她表姐,却明明白白地跟她拥有一样的兴趣爱好。怎么能不让他再度怀疑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怎么能让他深信不疑,江允海真的就不是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是因为血缘关系还是因为太想念了。
    苏理澈避开他的目光,摆好筷子,坐下来,“吃饭吧,我做得不是很好。”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今晚不该煮韩国菜,江允赫眼里藏着什么她是知道的,所以慢慢因为害怕而感到紧张。
    青桐路的静夜,很少有人察觉,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盏两盏昏暗的路灯静谧地亮着,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在踏过堆满落叶的街道散步。头顶上是澄明的夜空,没有云没有雾,也没有霓虹灯,所以每当晴天星星总是亮得特别耀眼。
    这种景象让苏理澈想到夕镇过夜后空旷的街道。
    找个时间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吧,她不是过份恋家的人,可是现在这种感觉真强烈。
    江允赫在尝过她的饭菜后眼神更犀利,“苏理澈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韩国菜的?”
    苏理澈愣了愣,抬起头,头上像是被突然淋了一盆水,尽管她有这样那样的准备,在他向她询问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不安,“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学了,大概初中的时候。”
    “你不是在小镇长大的吗?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学韩国菜了。”
    范西桐低着头,吃着饭,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因为我从初中开始每到放暑假都会到市里去学韩国菜。”
    “你对韩国料理接触不多,怎么会那么感兴趣?”
    苏理澈盯着他犀利而狐疑的双眼,移开目光,声音低沉,“因为我妹妹喜欢,她离开前教了我很多东西,她离开后我就延续了她的兴趣,这样可以吗?”
    范西桐被她凌厉的话语吓到了,抬起头来却只见到她的侧脸,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江允赫的眼里,被吸收被融合。尽管那些让范西桐也觉得厉害的目光,在江允赫眼里仿佛如同冰雪碰到了初夏般,缓慢但明显地融化着。逐渐就变得垂下头去,那种乖巧的姿态会让人忘记她刚刚用暗藏锋芒的话对着江允赫。
    对范西桐来说,他越听越模糊了,越听越让他感到不安,越听越让他觉得有些尖锐的东西正在割破完整的生命。
    而我们的生命并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控制的,相反的,掌控它的也许偶尔只是我们的“咬牙切齿”和“无法忍受”。
    原本一顿饭,格外锲合了夜里的静谧,如果再江允赫和苏理澈这间的怀疑和尴尬,那一定是一顿让人很难忘的晚餐。
    是了,这么其实也还说得通,如果关于韩国料理之类的东西是她们小时候玩耍的把戏,她交给她然后让她也喜欢上这种东西,这可是太常见的事了。江允赫终于沉默不言地往嘴里塞着饭菜,虽然手法让他感觉太相同了,可是时隔太久,他也记不清了;再说要记住一个人的手法习惯只要不是很难的,一般都能记住。
    于是,他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太过怀疑了,根本不需要质问的东西他却拿出来小题大作。
    真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可是越是这样想便越是想念江允海,他希望早一点见到她哪怕是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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