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筱景事【上】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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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祭,又称红祭。将鲜血祭献给神灵,祈求神的庇佑和明示。往年清明,师父曾带我祭祀太师傅。提着一只活鸡,当场割了咽喉洒在太师傅的坟头,只记得那失了语的牲口浑身抽搐,张大了眼睛,恐惧又茫然地扑腾,直到再也无法弹动分毫。
    实在无法想象,舞月那般轻灵的人儿,也要遭此罪孽么。
    在牢房里待了这么久,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承认,恋树生了一副那样的棺材脸绝对不是他的错。冥界连牢房里送饭的都是面无表情,来也默默,去也默默,不奚落犯人,不虐待犯人,饭菜够量准时,尽职尽责,真是好品质!
    与南国监狱粗俗的狱管不同,送饭的是个单薄的家伙,长了一双幽幽的蓝眼睛,五官漂漂亮亮的,偏偏眉毛生的又粗又浓,大煞风景。一日三餐,他带着我的饭菜飘来,又带着我的空碗飘走,抿着两瓣细唇从不多话。不过,除却那一双毛毛虫似的眉毛,还算是个美人。看样子,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我屡次搭讪,未果。以至于每每看到幽蓝一双眸子都充满了怨念。
    这一日我闲的无聊,扯着稻草开始胡编。少爷我从小心灵手巧,也不知循着何时得记忆,竟让我编出一只小狗来。我两根指头捏着小狗,自认为是还是编的人模狗样的,盘算着这么好的资源不能浪费了。
    等到用餐时间,蓝眼睛一放下碗筷,我就伸出手去。将小狗硬往他手里塞。
    “呐,小蓝,这个送你,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拍拍手笑的人畜无害。
    他估计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下子傻眼了。愣愣地看了我一眼,依然默默地飘走。
    我在他身后单纯地狼吞虎咽。
    第二天,饭菜里藏了一个鸡蛋。
    我开始单方面地和他聊天。他起初还执着地不肯听我讲,放下碗筷就走人,不过少爷我别人不行,嘴上功夫可是一流。小家伙听着听着,渐渐也能停留一会儿了。
    偶尔,我仍然会送他几个草编的小玩意儿,他拿着就拿着,也不开腔。
    终于有一日,我自觉自发地喊了他几声小蓝之后,他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笑了。
    他说:“我……我不,不叫小,小蓝。”声音有些沙哑,他的脸颊霎时涨的通红。
    我窃喜,趴到牢门上:“那你叫什么?”
    他似乎有些懊恼,为难地看我一眼,再也不肯开口。
    毕竟童心未泯,他很爱我编的各种玩意儿。我总是拿着新出炉的小东西变着方法跟他打听很多事。他起初一律不答,直到被我逼的急了,才肯开口说话,还是结结巴巴,一字一顿,说话的时候苍白的脸上难得地透出些许红润。
    血祭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舞月作为祭品,整日被泡在黄泉里疗伤净身。这黄泉是冥界最为神圣的一汪泉水,不但水质甘冽,清甜可口,且具有疗伤治病的奇效,传说黄泉还是是冥神青圭的现世之地。
    当年冥界还是一片荒芜,冥界生灵混乱无主,乌烟瘴气。某日虚灵山上突然红光冲天,邪神降临,一湾泉水奇迹般地从山脚涌出,蜿蜒地爬向四面八方,黄泉的四条主干在整个冥界土地上,呈现出一个清晰十字。泉水所到之处,奇花异草遍地生长,佳木成林,灵兽穿梭其间,好一片生机!
    于是万众欢腾,邪神成为冥界的第一位神祗。
    然而邪神从来不肯离开虚灵山,守着那一汪清泉,一守就是一千年。
    千年后,黄泉的源头处,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男子懒懒地靠在泉边,手中握着一柄墨玉梳,静静的,黑发一梳到底。
    在他面前,邪神渺小的仿佛蝼蚁。恭敬地跪下,缓缓叩头,火红的长发铺了满地。
    “恭迎吾主。”
    男子抬头,额间一枚殷红的十字印,笑若桃花。
    那一日,黄泉之水金光灿灿,冥界闪电雷鸣,大雨瓢泼,虚灵山被一片诡异的黑雾笼罩。冥界生灵纷纷聚拢,山下黑压压跪倒一片。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皇上遇刺,命在旦夕,“皇后娘娘”去了凤凰城西郊的玉佛寺暂住,替皇上祈福。离奇命案继续发生,遇害者死相越发惨烈。
    整个南国人心惶惶,凤凰城更是草木皆兵,笼罩在一片可怖的阴云之下。
    柳玉筱离开了皇宫,这说明什么?
    这天小蓝在我牢房门口蹲下,第一次主动开口对我说了一句话。
    “明日,血祭。”
    依然是沙哑的嗓音,没有结巴,短短四个字,让我一夜的辗转反侧。
    第二天有人来将我带走。小蓝也来了,送来一套干净的黑衣替我换上,依然是默默,站在小舟旁,手里握着缆绳,幽蓝的眸子变成了说不出的颜色,一闪一闪,分外明亮。
    我笑,我说,我会来看你的。
    蒙上了双眼,小舟飘然划过湖面,闻不见桨声,似乎连一点涟漪也不曾带起,唯有逐渐清新的空气告诉我,那个漆黑的牢笼正在离我远去。
    虚灵宫坐落在虚灵山腰,有一座正殿,两座偏殿。正殿,即为冥神殿,理所当然供着冥神青圭,也最为高大恢弘。左侧邪神殿是邪神隐世之地,据说邪神自青圭现世以来就常年居住在邪神殿,不过除了青圭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正殿右侧是魔神殿。魔神不同于之前两位,魔神并不是真神,而是目前冥界管理者的封号,说白了就是个管家,承袭魔神之名,借助冥神之力,替青圭管理冥界。
    这一任的魔神,便是湿花。
    小舟划至山脚,蒙眼的布条便被扯去,刚睁眼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片银光,抬头一看,我的个神!少爷我活了小半辈子,什么世面没见过,偏偏这世上还有东西让我瞠目结舌。巨大的纯银宫殿倨傲地坐在山腰,殿前左右有长廊,十二根雕琢精致的银柱左右排开,撑起两边渐高的骨梁,如同两只锋利的反翘的獠牙。殿门的飞檐尖锐地弯向天空,背后耸起一座更高的殿宇,高近百米,银梁玉瓦,在左右两座偏殿相互映衬之下,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
    我随着两个棺材板似的黑衣人穿过长廊,进入邪神殿。
    方形的神殿里早已跪满了人,正对面高高立着一尊塑像,是个身形飘渺的长发男子,手中托着一支怒放的曼珠沙华,面容似男似女,眼神似悲似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雕成,整个人流光溢彩,栩栩如生,赤裸的双足纤细但不秀气,右脚向前迈出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神台上一跃而下。
    这便是邪神。那容颜,咋就莫名地有些熟悉。
    两个黑衣人押着我在人群中跪下,正对着殿中央一座圆形大理石台。
    石台上弯弯曲曲的白色纹路,隐隐透着红。
    那是鲜血浸染的红,狰狞而怨恨。
    舞月一身凄美的白衣,寂静地躺在上面,身上的重伤已然痊愈,还是玉一般的脸颊,水一样的肌肤,细细长长的眼线,只是眉眼低垂,仿佛熟睡。
    美人啊美人,可惜了。
    想着舞月就要和当年坟头那只鸡一样血溅当场,我就忍不住扼腕叹息啊。
    左右两个黑衣人似乎高度警惕,其中一人悄悄地将匕首抵在我背后,另一人手中凝结了血一样的咒语,蓄势待发。
    我不禁冷笑,拿我当人质,柳玉筱那家伙才不会理你们。
    他要救的是舞月,其他一律不管。
    心理涩涩的难受。
    他肚子里的孩子也差不多该出生了吧?
    却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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