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筱景事【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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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一声惊呼。
嗯?我死了麽?
小心翼翼地睁眼,流血的手臂还停在半空。对面那两只已经石化掉。
芷原本木然的眼眸竟也泛起一丝惊讶。然後他做了一件足以让我下巴落地的事。
他给我跪下了。
兰张大嘴看著我。我张大嘴看著地上的芷。
芷抱拳行礼道:“属下译芷,参见少夫人。”
我嘴张得更大了。
更奇怪的是,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也跟著跪下了:“语兰参见少夫人。”
怎~~~怎麽回事?
少,少夫人?
头昏眼花。太阳打西边而出来了!
“你,你们在干什麽?……我,我是男的!”
地上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後译芷道:“属下无礼,请少夫人恕罪。”
我有点慌:“哎哎,你起来看清楚,我真的是男的,更不是什麽少夫人!”
二人站起来,却没有看我的脸,而是看向我受伤的手。我後退一步,将丝衣捂进怀里。
语兰道:“这位……呃,公子,请问你这丝衣是从哪里来的?”
我警惕地看著她:“别人送的,很奇怪麽。”
二人又对望一眼,语兰点点头道:“那就是了。少夫人手上有伤,属下帮您处理一下。”说著过来拉我的手。
我连退三步:“不用,你别过来。你们到底是谁?”
语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译芷:“看来他什麽都不知道。要告诉他吗?”
译芷道:“少主没有吩咐过。”
我说:“你们在说什麽?我不明白。你们说的少主是谁?”
语兰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看她那样子,也不想多过问,大度地挥挥手道:“算了算了,真是的,莫名其妙。没事我走了。”
二人主动让开。我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们不吃我了?”两人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译芷道:“属下不敢。请问少夫人要去何处?”我摇摇头,又走了两步,回头伸出两根指头:“第一不要叫我少夫人,第二不要跟著我。明白了吗明白了我走了。”
转身,飞奔。
等我到达凤凰城,已近晌午。
我住的客栈已经关门大吉,有听说人报了官,却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只在死者身上搜出一片不太正常的柳叶,小小叶片竟然削铁如泥。
我几乎立刻肯定那是什麽。
小时候老头子教我武艺,早上我在院子里扎马,他就端了一口大锅不知熬了什麽药,好几次熏得我差点昏死过去。那时正值春季,草长莺飞,柳树抽条吐芽,絮絮地绕满村里村外。
烟雾朦胧中他将新折的一堆柳枝放进去煮,自己却懒洋洋地在一旁浅眠。整整一个上午,我就看著那些雾气缓缓地升起,萦绕成各种形状,然後消失在万里碧空之中。
当我觉得自己脚快断掉的时候,老头子才站起来伸个懒腰,吩咐我将那一锅不明液体连同里面缠绕的枝条一起搬到地窖里去。药水是褐色的,柳枝却比刚折的还要青翠欲滴,甚至泛出幽幽的蓝色来。
每天晚上柳枝都会用冰块冻住,第二天又拿出来煮。
这般重复七次,柳枝越发柔韧,而那看似纤细的叶片,表面附了一层晶莹,却如刀刃一般,薄且锐利。
然後老头子会从中挑出最为满意的二十四片,供一年之用。也就是说,老头子杀人,每年不会多余二十四个,也不会少於二十四个。叶出必见血,直入心脏。
老头子什麽都教我,惟独这一样绝技,是万万不行的。
那是留来杀我的,我知道。所以我拼了命地变强,就是为了躲过他这必杀一击。
凤凰城自古是财权聚集之地,入目是琳琅珠翠,抬眼是玉砌雕栏。时不时八抬大轿,金骢过玉桥,连抬轿的都穿的比我好。
我低头整了整身上还算是烂布片的衣衫,将伤口裹得更紧了些,唯有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忍住剧痛带来的抽搐。人,就是要活个精神气。挂著伤痛,依旧要昂首挺胸。
伤口越来越痛。
妈的,那破树杈子有毒!
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沈沈偏偏倒倒,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搬动僵硬的腿脚龟速行走。我不知道周围人用什麽眼光看著我,眼前忽然出现疾驰的马蹄,哒哒哒哒,声音清脆如同八月里凉夜中的风铃。
它冲著我奔来,像要将我带走。眼眶忽然发热,脑子也跟著发热。
我朝它张开双臂。
马匹惊嘶,前蹄高高扬起。我退了两步。
驾车的是个年轻人,俊脸棱角分明,嘴唇很薄。他身上裹著一件黑色的紧身衣,黑发束成马尾,即使坐著,也可以看出他身材修长,劲瘦有力。
他什麽也没说,高高在上,很冷漠地看著我。
“恋,怎麽了?”很清淡的声音。
“一个疯子。”
玉手拈花,深红的帘幕掀起,一张脸探出来。
美女!
我已经摇摇欲坠。一只雪白的赤脚伸出来,触到地上,接著是另一只,然後是黑色衣袍长长的下摆。美女慢吞吞地下了车,身段妖娆无比。
街上霎时安静了。
因为但凡看到她的脸的人,无一不保持张大嘴的状态。正当众人震撼於这个女人非同一般的美貌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湿花教主!”美女微微讶异地抬头,凤眼睁大,长睫扇了扇。
恋的手一动。
哧──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倒下了,脖子上缠著一条马鞭。
“什麽?那个女魔头啊!”
“快跑!”
“救命啊──”
……
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什麽都不说。
我想跑。真的。我真的想跑。可是我他妈的就是动不了!
在南国,你说你不知道舞月,那叫无知。你说你不知道冥界,那叫白痴。你说你不知道湿花,抱歉,你是一个无知的白痴。
天下第一大邪教,冥界。教主,湿花。
湿花绝对是个特别的女人。
三十年前,湿花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叮咚中了文状元,却追著一只鸽子跑了,失踪两年。第三年回来,轻松拿下武状元,然後又追著一只鸽子跑了,又失踪了一年。
後来柳湿花在凤凰开了一家妓院,叫做千娇树。有她挂牌,千娇树迅速红火起来,男人天盖地地涌来,无数人为了她倾家荡产。
再後来湿花跑去经商,三年之内她的财富已经远远超过国库。
再再後来湿花参加武林大会,谈笑间各路英雄灰飞烟灭,她就捡苹果似的把天下第一的位置收入怀中。
再再再後来……
…………
湿花无论做什麽都可以做到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从来没有人想通,究竟是什麽养育了这个强悍的女人。绝世美貌绝世武功绝世才华,湿花,成为南国不可超越的神话。
然而她毕竟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爱情的威力之恐怖,任你再强悍,也躲不掉。
陷入情网的女人都是愚蠢而疯狂的,一旦爱情变质,她们就开始变坏,从大家闺秀变成野蛮女郎,从千金小姐变成农村怨妇。
像湿花这样的人,一旦坏了,就是天下人的灾难。
两年,杀人啊杀人,杀人啊杀人。凭借她的武功,十万大军也奈何不得;倚仗她的财势,皇帝老儿也无话可说。於是乎,南国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每一天,凤凰城都有一个人死去,死法千奇百怪。人人都知道是湿花干的,但是没有任何人试图为民除害。湿花还放话说,每天杀一个人,是为了祭奠她腐朽的爱情。
所谓乱世出英雄,湿花的心意注定了柳亦纾就是拯救万千百姓於苦难之中的那个人。
事实证明柳亦纾比十万大军更加彪悍。一人出面,万事皆休。为了解救天下苍生,他在湿花的房间里待了三个时辰,问题解决了,湿花的臭名也落下了。
柳亦纾受到了南国人们深切的爱戴,但他的心是铁打的。他将湿花安抚好,就莫名其妙消失。湿花不杀人了,但从此消极下去。眼看一个大好姑娘伤心欲绝变得邪恶不堪,从前光顾过千娇树的男人冒著被堂客分尸的巨大危险,纷纷发表言论。什麽“我要是柳亦纾,就一定不让她伤心。”“柳亦纾是个只有长相没有胆量的假男人”云云。
湿花对此不做任何评价,然而女魔头的身份是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冥界就成了邪教,湿花这个女魔头做的相当泰然,也相当有水准。
都说如果一个女人的容貌没有到达极致,那麽她的嫉妒心与她的相貌成正比,何况是一个刚刚失恋的老女人。
虽然湿花已经美到了一定境界,但,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
令狐紫黯的出现无疑给了她沈重的打击。千年狐妖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湿花。他太美了,美到天下人闻之变色的地步,以至於没有任何人对他产生欲望。所以他招来的不是湿花的爱情,而是嫉妒,烈火一般的嫉妒!
尽管流言颇多,但眼前的湿花除了美到变态之外,也没有什麽不正常。
我忽然想到柳玉筱的脸,真是完美得没话说。也许是个人原因,我就觉得他好像比湿花漂亮那麽一点点。这也是我看到湿花之後没有呆住的原因。
但是柳玉筱跟令狐紫黯比,不知道谁更漂亮?
一袭黑色华衣的美女有些委屈地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我,和刚刚倒下的那个人。为什麽我总是在别人逃命的时候被抛在最後?!TNND!
“恋树,他反应好慢!”美女微笑著朝我走过来,拍拍我已经僵硬的脸,歪著头:“不过,我就是喜欢笨笨的小孩。”
我郁闷!
恋树的头别到一边,唇抿得更紧了。
美女看他一眼,然後注意到我的手,血已经变黑:“你去了紫黯山?也难怪,筱儿的毒,还是这麽厉害。”
果然中毒了!妈的,柳玉筱那混蛋!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僵硬跟尸体似的,舌头完全不受我控制。
美女缓缓绕著我转,黑色的袍子拖拽在地,绕成一圈。她越靠越近,我感觉到气压在迅速降低,快喘不过气来了。为什麽我不能动?为什麽我不能动?为什麽?!
最後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凑到我耳边,声音很轻很慢:“你为什麽要去紫黯山?你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活著下来的吗。”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让我神智恍惚。
不行,理智!理智!何泓景,你这没骨头的!
突然,美女抓住我受伤的手,我痛得嘴都歪了。她浑然不觉,捻起丝衣没有染红的一角,摩娑半晌,然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把这个给你了?”
我看著手臂上缠著的衣服,十分汗颜。这究竟是什麽东西?
美女上下打量我的脸,点点头,也学恋树将唇成一条线。真是主仆一家人。
湿花掰开我的唇,将一颗黑色的丸子塞进我嘴里。
我唔唔两声,用舌头将它往外顶,好辣!
“解药。”她狠狠将我的嘴合上:“告诉柳玉筱,他的人情我还了,他说过的话,可千万别打水漂。以後……”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上车。
妈的,丑女人,你下巴没他尖!呜呜呜~~~我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