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心上香【番外一：枝上柳棉吹又少】
    一直很想写番外，又迟迟没写，很怕难以找到当初的感觉。时觉有时故事戛然而止也好，留下空白让人回味、想象，然后源远流长。今天，却突然想看看他们幸福的样子……
    或许，其实只是自己从来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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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小雨一直连着下了几日，今次总算是放了晴。
    阳光洒入这条静谧的小巷，光点照上青瓦、白墙、石板路。不过是简单平实的景色，却从来让人流连忘返。
    青石板间的缝隙里还蓄满了雨水。车轮驶过，便溅起清凌凌的光，应和着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茶香。
    小巷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院落房屋。住在这里的老张家有个小女孩，年方六岁，乳名锦儿。春寒未退，她犹穿着小棉袄。麻花辫梳在头的两侧，随着她小跑的步子一晃一晃的，霎是可爱。
    她抱着几本书一路跑到隔壁家。溢满茶香的院子中，坐了一个男人，他拿着报纸看着，时不时端起茶喝上一口。
    “干爹干爹，这书又有好些个地方没看懂，你帮我瞅瞅。”锦儿如是说，一脸期待的样子。
    男人只继续看报纸，眉目间有着午睡刚醒来的疲倦。他只挥了挥手。“去去去，找你干娘去。”
    “干娘不在。”锦儿撇了个嘴，看了男人一眼，“你不会又惹干娘生气了吧？”
    “小孩别管大人的事。她不在？她不是在找你母亲学什么针线吗？”男人这才放下了报纸，这样问她。
    锦儿挠挠头。“我早前，和我娘还有干娘一起去了集市，然后干娘碰到一个朋友，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朋友？”他抬起眉毛。
    “嗯……一个男的，好像姓俞什么的……”
    听罢这话，某人从老爷椅上站起来了。他抚抚下颚。——昨晚上他们两人才拌了嘴。他教她开车，两个人高高兴兴去，她有几处老是做不好，他便训了她几句。她生气还嘴，他老爷脾气上来。最后两人谁也没理谁。她今天大清早就出去了，他差点连饭都没得吃。
    “他们在哪儿呢？带我过去。”男人吩咐。
    “我才不带你去呢！你凶死了！你惹干娘生气，还不给我讲书！”锦儿小脸一转。
    男人有些头疼，以前家里一帮子人，他就没有亲自带过小孩。他一向被人服侍惯了，哪里有那个耐心去哄小孩。此刻他却不得不俯下身拍拍锦儿的头，微微笑道：“锦儿乖，带我去找你干娘。一会儿集市上想要什么给你买什么。咱不告诉你爸妈。”
    只不知她要是听到他这么教育小孩子，又该怎么说他了。——他算计习惯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锦儿听了他的话倒是美美带着他去了。
    小巷外便有了些人声，热闹了许多。时有小船从石桥底下穿过，河边有许多小贩，来回吆喝着什么。饶是那吆喝声，也是吴侬软语，糯糯的感觉，顺着小河曲曲折折，柔了人肠、软了人心。
    锦儿一直带他行至一处茶楼。茶楼不大，两层高。青瓦上时有残留的雨水滴下来，落地无声。
    男人抬头往上看，就看到二楼窗边对坐着的两个人。男的一身中山装、风华正茂。女的旗袍是菊花延年印花图案，眉目清婉。
    他抬了抬眉梢，直接进茶楼、上二楼。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略翘起来的下巴。她对面的那位“俞先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她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男人开口唤她的名字，声音很是淡定，有些不容忤逆，也敛去了他所有的担心。
    ——“连知。”
    连知回过头，一见是他，马上又把头转回去。
    对面的俞祈琛见状，笑了，倒是站起来主动对男人打了个招呼。“姜爷，好久不见。”
    姜楠唇角微勾，走过去，同他握了一下手，然后不动声色坐在连知身边，在桌子下面捏住她的手。
    他俯在她耳边。“丫头当真狠心。我饭都没得吃。”
    “你自找的。”连知一哼，“什么时候好好改改你的脾气。而且——我明明把饭菜做好放在了……”
    他便痞气地笑了。“是啊，后面又找着了。”
    连知又被他气着，腮帮子一鼓头一撇，真是再也不想理这个男人。
    对面的俞祈琛轻咳了一声，连知这才脸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俞先生，怎么找到这里？”姜楠老爷谱又摆出来，问俞祈琛。
    “有心自然找得到。”
    俞祈琛故意这般说。连知讶异地看他一眼，他朝她眨眨眼睛。
    连知于是了然，暗自笑笑，干脆不说话、光看戏去。
    姜楠眉心蹙起，招手把锦儿叫过来。“俞先生，连知与我已是多年夫妻。如今小孩都有了。锦儿乖，叫俞叔叔。”
    “一会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姜楠又小声在锦儿耳边威胁了一句。
    “俞叔叔好！”锦儿倒也乖巧，冲俞祈琛这般叫道。
    姜楠于是眉开眼笑。
    连知白他一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俞祈琛装什么都不知道，摸摸鼻梁。“怎么连知刚才告诉我你们没要孩子啊？”
    姜楠皱眉看向连知，依然装模作样。“丫头还生我气？”
    连知直朝他肩膀拍去。“越来越没个正经。也不看看锦儿都六岁了。真是说谎不打草稿。锦儿生日是什么？啊？你说啊？锦儿什么时候生的？”
    除了连知、对谁都不上心的姜楠自然答不出来。
    嘿，这连知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不过这好像得因于自己多年的训练？姜楠又抚了抚下颌，拍拍锦儿的头，给她几个银元让她自己去买东西吃。“锦儿……回去找你亲娘吧。”
    锦儿狐疑地看他一眼，又跟连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姜楠撂不下脸，眉头一皱对连知说：“好了好了，老朋友你也见了，跟我回去！”
    连知拉他坐下。“祈琛是和他太太一起来的。他们才是有孩子了呢。现在他太太陪着孩子逛街去了。晚上他们来家里吃饭。”
    连知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行行，你张罗吧。”姜楠挥挥手。
    连知一见他那几分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只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不一会儿俞祈琛的妻子与小孩就逛完街回来了。
    五个人一起回去。
    “我跟太太是在国外认识的。一年前回的上海，才知道你们已经搬走了。这次说陪她到处逛逛，谁料遇见你们。”俞太太与连知在厨房做菜，俞祈琛这般对姜楠说。
    此刻日头已落下一些。夕阳洒进这小院，橙色的落霞，一片静谧。
    姜楠削去雪茄帽，点燃烟丝，抽了一口，隐隐听得厨房里传来的女声，便扬起了嘴角。
    “这些年你也不容易。”他对俞祈琛说。
    “看得出来，你们过得很好。我便替她放心。”俞祈琛瞳孔微缩。
    姜楠视线转过来，黑眸看了他一下，然后递给他一支烟。良久，他轻叹一口气，吐出青灰色的烟淡在这暮色里。“你对她，亦是很难得了。”
    俞祈琛微笑。“娶妻生子，她也过得安好，我已觉此生安然。”
    姜楠听罢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有时候，我却怕我已是老了。”
    ——几年前未觉其他，毕竟那时自己尚正直风华。直到今次看到她与俞祈琛坐在一起的样子，忽觉他们才是同龄人，年才女貌、般配如斯，而自己……
    “姜……”俞祈琛蹙眉。落霞散去，黑幕已至。他看不清姜楠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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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饭菜就摆在院子里。这里接了几个灯泡挂过来，通上电后，满院便都亮堂起来。
    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与好友的妻子也聊得来，连知一时很是开心，极快地摆好了菜，倒了酒说要敬敬他们一家人，被姜楠制止。“不准喝酒。”
    “我酒量比以前好多了。”连知还嘴。
    “又犟嘴。”姜楠啧啧两声，“越大越难管。”
    “你才是，越老越唠叨！”连知只是无心一说。姜楠眸光微暗。
    俞太太倒没觉到其他，举起杯。“早就听祈琛提起过你们。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来敬你们！”
    连知到底也喝了酒，不过只喝下这么一杯。
    俞家三口人次日便离开。
    连知与姜楠一起去送走了他们。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晴天。
    连知挽住了姜楠的胳膊。“姜爷，陪我去买菜呗？”
    姜楠没说话。
    连知放缓步子，瞅他的脸。“你怎么了？昨天起就不对劲。不会还怀疑我和祈琛有什么吧？吃飞醋？”
    “回家。”他牵过她的手，然后却是一路无话。
    连知皱眉，进了屋，她给他泡了茶，他却似失了兴趣，坐到老爷椅上看报，继续不说话。
    连知拖把椅子过来，干脆坐到他对面，摇他的肩膀。“姜景谙，你又怎么了？”
    他轻叹一口气，放下报纸，伸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俞祈琛的妻子与他一般大，他们很般配。”
    “嗯，所以呢？”
    “他们的儿子两岁了。”
    “嗯。”连知微笑着看他。
    “连知……不想要个孩子吗？就像锦儿那样乖巧的……”
    好似有些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连知握住他的手，蹲下来，自下而上，就这么望着他。她是那么心疼他。“景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所拥有的一切。”
    “连知。这些年清淡的生活很安逸，久久远离了浮华，也让我心境与从前不同。从前我不懂放手，只当自己好不容易遇见你，便决然不要放手。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留你在我身边。那时候人还在商场，雷霆手段、亦是心高气傲，行事偏激。我知你是唯一的美好。如今却不知，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一些。”他捧住她的脸颊。
    “那要是换到以前，现在的你，还会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她问他，眉目静好。
    他蹙眉良久，然后拥她入怀，长长喟叹：“哦，连知……恐怕是的。我恐怕还是会那么做……”
    连知便了笑，搂紧他。
    “景谙，你永远是我的仰仗。遇见你，时间只是刚刚好。”
    日光从树叶缝隙透下，现世安稳。这一次对眸犹似初见，却又彼此都包含了太多含义。
    岁月留芳。
    心甘情愿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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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倾墨
    2012年3月8日于北京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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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番外以后还会写……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