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爱别离  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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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叶家娘子没有出事之前,简·成规和简·书成父子的关系应当说是相当不错的。
    简·书成虽然调皮,但天生是个读书的料子。所以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的简·成规便是孩子从小就膜拜的偶像。
    回到丰山书院的第一件事,简·书成就是要找他的父亲。
    质问的话语由稚子幼童朗朗问出,简·成规饶是面皮厚如城墙也禁不住红了起来。
    那次不愉快的父子会谈之后,简·书成决定中断和简·成规的联系。
    见面不打招呼,称呼也没有;逼急了就装哑巴。
    七岁大的小孩子能用上的所有无赖手段简·书成都用上了。
    因为在他的心目里母亲是一座比父亲更高的山。山塌下来的时候,简·书成头顶上的天也就塌陷了。简·成规在怎么努力撑着都没法改变事实。
    死亡的阴影太过浓重,简·书成此后连续病了一整个冬天。
    小小的孩子在春天万物萌发的季节急急切切地长大成为一个“大人”。几个从来不和他言语的姐姐看了也眼里闪了泪花地悄悄过来亲亲他的额头。
    春天之后,简·书成脱下了他的衣服,穿上了女装。
    尚不会描眉点唇的他拖着左右不对称的裙裾出现在丰山书院的课堂上。
    简家的老主人终于被激怒了。那是他的孙子,怎么能离经叛道忘了自己身份?
    简·书成站在座下,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没忘:我是母亲的儿子。”
    一句话把老山主接下来那洋洋洒洒的长篇说教给堵在了喉咙口。
    八岁。简·书成告别了他一直喜爱的任侠潇洒之状,硬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简老山主终于是下定决定了要落鞭子。
    可是简·书成一个转身,当着所有书院的弟子脱光了衣服,问,“要么穿女装?要么就一丝不挂?爷爷,您帮我选吧。”
    反正这座丰山书院早已没有什么廉耻可言了……简·书成看着座上太翁气白了的脸色,心底冷笑。
    简·书成十四岁那年,简·成规带了他去了清都。简·书成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听闻是去听奇山的舒茂先生讲课就罢了不去的念头。
    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阻碍了自己求学的路。简·书成瞄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简·成规,一边腹诽着一边点下了头。
    简·成规在叶家娘子死后也终于悟到了一些什么。这些年来他都一直没有再娶,其他的几房妻子也没有再传出喜事。亡羊补牢这种事简·成规兢兢业业地去做了。可他没想到,他补的那羊圈里早就没有羊了。再怎么辛苦也是白忙活。
    简老山主对简·书成的态度一年不如一年。这一点,作为亲身儿子的简·成规看得出来。老家伙的阴险卑鄙,简·书成一个小毛孩子能读懂多少。这些年闹腾下来,老头子多少是看在简·书成学业有成少年成名的份上才没有言语的。要不然,还真当老头子不敢剥了他的衣服当众羞辱?简·成规背地里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是极为害怕的。自己儿子那倔强的脾气落到老头子手里铁定是要吃亏的。所谓刚者易折,皎者易污。血气方刚的小孩子懂个什么?
    前思后想之后,简·成规终于决定把他的那一宝压在清都身上。
    十四岁的简·书成已经出落得相当俊美。外带着一肚子的好学问。想必站到帝君前面也是不失风采的。
    后来也果真如简·成规所料。主持事宜的轩明御主在那一堆的青年才俊少年才子里一眼就看到了简·书成。
    几番试探之下,轩明发现简·成规似乎是有意卖弄的。这让他有点小小的戒心。他可不希望有什么人想要利用他来进入清都。
    不过,简·成规后来的一句话倒是打消了他疑虑。当被问起为什么愿意把独生子送入清都时,简·成规的回答是,“因为我自信,我家的这个儿子只有清都的皇子皇孙们才能够降服。”
    这话是大大的实话。
    照着简·成规对自家儿子的了解,凭他的傲骨和才情估计其他一般人家的儿女是很难与之相处的。说得好听点那叫自视颇高,说得白一点那岂止是一个“不通人情”了得?
    而简·书成那里简·成规也简简单单地用一句话搞定了,“清都的轩明御主打算让你嫁给他膝下的皇子。”
    重点是“皇子”,重音加在了“嫁”之一字上面。
    如简·成规所料,一心要报复简家的简·书成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下了。
    许多年以后,简·书成才知道即便是“嫁”过去,“皇子”们也一样能让他这个男儿身的人怀胎生子。简家的血脉还是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的。
    自然,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辈子最了解他的人居然是他最鄙视最痛恨的一个。
    不过,关于后者,简·书成终其一生都无缘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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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总是有一个变数存在的。
    简·书成的变数就是花月·绿辉。
    自打得知轩明御主原先定给自己的征平皇子“移情别恋”了,简·书成的焦急就像盖楼房一样噌噌地往上长着。
    如今的他已经不复当年的稚嫩了。所以简老山主对法他的办法逐渐显露出了厉害。
    简·书成最近渐渐地感到穷于应付了。在丰山书院他几乎是被孤立的,个中滋味并不好受。外面还有舆论上的压力。所认识的人都是做道德文章讲安邦治国之策的,他的行为早就是异类了。只不过这么多年来还能够拼着一股气儿强自撑着而已。如果连清都这一块都靠不住了,简·书成心里也暗暗发凉。
    恨有多苦涩才显得出爱有多珍贵。
    去锦鲤那里哨探是出自简·书成自己的意愿。在清都好歹他才是征平皇子名正言顺的皇夫,虽然是未婚的。甫一见面,简·书成就打起了退堂鼓。倒不是别的,而是锦鲤明澈透骨的眼神看得他不自在。凶神恶煞的另有其人,不消说,自是征平皇子本人。
    于是,到了这边简·书成发现他依然是孤身一人。
    第一个朝他开口,并微笑问话的人便在这种氛围之下融化了他坚硬的外壳。
    花月·绿辉,或者说权·修平——这个男人有着出众的外表,还有一颗从不孤独的内心。
    简·书成想不通,花月同学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为什么就没有心理扭曲甚至变态什么的呢?
    当然这样想着的简·书成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理扭曲甚至变态什么的。
    两个人的相遇让简·书成仿佛重新拾获了丢失的宝贝一样,从内到外感受到了过去二十几年没有感受过的平和宁静。
    简·书成毫不犹豫地向花月·绿辉发出了邀请。他有时会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人经常表现出一种临风欲飞的神态来。仿佛一个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简·书成的第六感不幸言中。
    简·书成真的是个苦命的人。
    如同被诅咒没有儿女福气的简·成规一样,简·书成被命运下的是另外一种咒。
    花月·绿辉如约而来,带给他的是真心的表白以及痛快的离去。
    简·书成立在丰山的那个小小的林子里,目送了花月·绿辉离去。他慢慢地回想着花月·绿辉的话,反刍、咀嚼。却始终无法理解。
    滚烫的泪霎时碎在脚畔。
    “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讨厌我?”
    已经离去的花月·绿辉无法给出问题的答案。简·书成只得再一次踏上孤军奋战的征程。
    简·成规心疼地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身影。无奈,他请不动清都那尊大神。思来想去,已然是无路可走了。而简老山主却在养光韬晦了二十几年之后突然发难,来势汹汹。
    简·书成到底是嫩了一点。在老头子的一轮轮侵袭之下,他一败涂地。被迫换回男子装束的简·书成抱着膝在准备跳崖的那块大青石上独坐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上晚课的时候,他就像他母亲当年一样趁着夜色偷偷跑下了丰山。
    简·成规早早安排了下人打开山门,私自放了简·书成出去。自己则站到了老父亲的身边佯装认真听讲。
    这一路逃得自然很顺利,顺利得让简·书成差点就犹豫了起来。
    幸而飞快的车轮马上把他送到了目的地,且一眼就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连后悔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莽莽的车流人潮从身边汹涌而过。
    对视的两人却置身世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而已。
    “我知道了可以拥有你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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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修平以亲王礼下葬的那天,简·书成扶着棺木哭倒在陵墓边。
    他想起了那天说的话,觉得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什么拥有的办法!到头来,我还是与你永世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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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七情都的权家祖宅里只剩下书成一个老人了。
    他的白发已经很长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死。因为他种的毒叫“白发”。
    度给他的毒没有像权·修平生前计划的那样要去书成的命,而是非常非常不正常地延迟了他的死亡。
    简·书成最后在病榻上回想他的一生时,他对伺候在身边的权·念恒道,“我这一辈子一直在做的事仿佛就是不停地失去,失去,再失去。但转念一想,其实失去的都还在手里。因为,那些都是我一生的挚爱。”
    同样老态龙钟的权·念恒诺诺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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