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倾覆 第3章 误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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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初夏,权·修宜借着给御主轩明拜寿的机会终于去了清都。
御主轩明的寿宴其实在权到清都前三天就已经风风光光地举办过了。一朝的臣子该到的都到了。各个属国的贺礼堆积如山。
今天这个是家宴。作为清都家臣,谁家没有一个服侍在帝君身边的贵人?可是真正出挑的却没几个。像御主轩明这样大权独揽就更加寥寥无几了。所以,权家准备的家宴在隆重程度上一点都不亚于皇家的排场。
权·修宜家按着辈分排下来,和御主轩明倒不是特别亲近的。不过,当年权·修宜的父亲权·湛因为办事得力经常被御主轩明派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是当事双方一致承认的事)。以至于后来能娶到临德郡王也是暗中借了御主的力。所以,这边权·修宜还没有到,那边御主轩明就早早地盼着了。
及至权·修宜拖家带口到了中京权家的大门口,都快忘穿了眼睛的仆人赶紧吆喝着往里面通报。
权家的祖宅是清都赏赐下的。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因为家里枝繁叶茂,小小的宅院已经住不下了。现如今,除了几个当家的和时常要被清都传唤的几个要紧人,其他的族人全都迁居到不远的郊区了。
中京虽然在王都之侧,但是地价什么的不是用贵形容的。而是根本就有钱难求。因为京中大大小小的土地都被分赐给了各家爵爷。剩下的也建了都府衙门,俨然成了清都往外传达旨意的喉舌。中京的繁华便别有一番气象了。
暖儿和子见还没有从喧嚣闹市的冲击中醒过来,耳朵边就响起了嗡嗡的贺喜声。一大群人簇拥上来,点头哈腰地道着喜。却原来目标都在权·修宜臂膀里的小丫头。还没转过弯来,又被拥着到了一座大厅里。
里面金碧辉煌,珠光摇曳。女人们的锦缎霓裳,男人们的贵气天成,齐刷刷把这方天地变作了皇宫御殿。正中的榻上坐着一个发色火红的男子,手上托着一支长长的烟杆。吞云吐雾的姿态居然豪放潇洒,透着几分江湖人的气概。
权·修宜领了几个发呆的土包子上前见礼。
那人笑了笑,一抬手。
“来晚了吧?他们留下,自己罚酒去。”御主开了口,余下一干急等着要消遣权·修宜的立马哄地一声把人拉了过去。
唯一个没有发呆的自然不是土包子是也。溪水掠了掠鬓角垂落的发,稍稍有点紧张。
想到之前权·修宜无赖似的恳求,再看看身边那几位呆若木鸡的表情,溪水知道也只有他来当这个主心骨了。
“见过御主殿下。”他一扯暖儿几人,低头跪拜。
“我一个个来认认。”轩明今天高兴得很,点头让他们全都起来。
于是一个个地认了过去。这个是暖儿,这个是子归,那个是……
三姑六婆们本着好奇心作祟八卦事业崇高的宗旨全都围了过来,争先观看。那前拥后挤的势头赶得上大超市的年终减价大甩卖。
被无数双眼睛像检疫牲口一样凌厉扫视,就算是溪水也觉得两腿发软了。暖儿和子见早羞得脸红脖子粗了。
御主审视的目光最后落在断身上。
一脸盘团稚气的断恢复了他二十来岁年轻人的心性,加上调养得当,如今看来是粉嘟嘟的一个玉孩儿一般。躲在子归的后面,他也在把眼打量着眼前这位。
对视之下,御主首先收了目光。一个抬手,“给他一些润喉滋养的珠玉膏。叫人好好安排下去。底下人也要交代一声,不要被他身上的毒误伤了。”
立刻有人应声去了。
这段冷场之后,几个辈分高一点地马上凑过来逗趣了一番,把尴尬化去。
酒宴进行到傍晚,清都来了消息。说是平康帝急得着御主回去。
轩明长吐了口气,笑道,“今天也算尽兴了。你们继续热闹着,我就回去了。”言语间竟然藏着那么一点不舍和不甘。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安静地退到一边恭送出门。
临走时,脚已将踏上銮驾,轩明却折回来,叫过权·修宜低声道,“前几天兴元帝那边送出了一份丧礼,说是临德府上的老管家过世了。那也是几辈的老人了,你若得空也去看看。”
权听了心下一惊。这事临德没有给七情都来消息。轩明今天这么跟他说了,也就表示他猜到了临德那边不会给他消息或者正确地说是不能给他消息。
躬身送了御主离开,权的心里一阵发凉。
权·湛死后,临德本应该留在七情都的。可是,兴元帝硬是把他接了回去。千万条借口说出来都很好听,却也只是借口。送临德回去的是权,他心里非常明白郡王府的变化。那一府的人早不是临德出嫁前的老人了。一张张都是新面孔。
这么多年了,临德身边最后一个亲信的人终于也去了。
权·湛死的时候,临德扶了棺木从头到尾只哭过一句,“又剩下我一个了吗?”
往昔情景历历在目。权·修宜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去曙嗣。
当天晚上,众人闹到了很晚。一路旅途劳顿的权·修宜他们倒头就睡了。
因为要照顾女儿,权·修宜一直和溪水同房的。那晚,奶娘哄着念平睡熟后塞进了溪水的被窝里便告退睡到了外间。权·修宜顺势窝到了溪水身边。
“这几天拜会完了几个要紧的亲戚就走吧。”溪水把头搁到权·修宜的肩窝上,慢慢道,“看你今天喝了就怎么反倒不高兴了?想必是刚才御主跟你说了什么话?”
权·修宜挂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就你最机灵!”于是把轩明的话又说了一遍。
两个人嚅嚅细语说着话,很快提到了临德当年和权·湛的事。
“知道吗?当初我父亲是被自己害死的。”权觉得今天心情很特别,虽然是陈年旧事但话匣子一打开记忆那头便再也关不住哗啦啦地奔流直下,“父亲的脾气很奇特。他一直认为两情相悦是人间挚情。所以他拒绝了一个很喜欢他而他却不怎么喜欢的人。结果当炎焰君上身中剧毒名垂一线却只能去求助那个人时,父亲被果断地拒绝了。就像他当初拒绝那人一样。父亲情急之下给君上吸毒,结果两个人都死了。剩下的子眉君上和青纹君上听到消息后一个跳崖一个刎颈,跟着也去了。我的亲爸爸是父亲娶的第三房,生我的时候就熬不住,过世了。最后,最后就只有临德君上了。所以,我跟我自己说这辈子我不要错过任何一个人。如果我喜欢,千难万难也要得到。如果你们对我有情,我也一定好好珍惜。我生怕,错过这一次就是一生一世的懊悔。”
这便是原因吗?
溪水略略抬头就能看到权·修宜线条刚毅的下巴。他现在总算了明白了一点当年权·修宜强要他的初衷了。
念平嘤嘤地发出几声低诉。溪水只得转过身去亲拍着安慰。
权见状也翻了个身,脸朝外假寐。
皎洁的月光照在地板上。外面万籁俱寂。几声虫鸣不时响起,平添几缕清凉。
权闭上眼,心里却涌起对师父的无限怀念。
那年的那个初雪冬天,他在亿梁山的山道上等了半个月。最后等来了两具尸体,一具是他父亲权·湛的一具是炎焰君上的。两个人死状相同。拉着车送尸下山的那人是父亲口中提到的被他负了的人。那人说他们本有救的,可他拒绝为他的爱人疗毒。因为他知道即便救了他的爱人,那个古板的权·湛也是不会接受他的。他说他已经受够了,再没有这个胸襟去救人了。那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说权·湛当着他的面为爱人吸毒,好像生怕当年伤他伤得还不够。
“所以,要死也给我死得远一点。”他怒吼了把两具尸体往权的面前一扔就走了。
权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就是这样的。
那人脸色憔悴,枯瘦如柴,看去堪怜。
权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心情就是那样的。
他恨不起来。
再后来,权家只剩下他一个了。连临德都被接走了。这时,他才从各种渠道得知,那个人曾经为权·湛炼了一炉助长功力的丹药,从中折损了自己的功力。可惜权·湛并不领情。离开七情都之后,那人身心俱创。及至权·湛带着爱人找上门来求药时,他已经没有那个功力去炼制解药了。
或多或少的怨恨,或多或少的爱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搅合得几个人全都丧了性命。
按照权·修宜的想法,这桩事上无论如何是父亲不对在先。所以丧事完毕之后,他又去了一趟亿梁山。
就这样,那人成了权·修宜的师父。从他对自己的疼爱有加珍逾性命来感受他对权·湛的一往深情,权·修宜暗中嗟叹。
亿梁山上他的墓碑下只有一个衣冠冢。权·修宜自作主张地把师父的骨殖迁到了七情都权家的祖坟里。
“千万不要再错过了。”权·修宜喃喃地重复了那时站在父亲墓碑前说的话。
溪水闻言,略停了停手,眼中不觉有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