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8章 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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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兰是个美丽的地方。到处布满了盛放的鲜艳花朵。
在剧组开演前一天,我有幸去了当地的植物园一游。尽管途中充满了方老师关于各种药草知识的枯燥讲解,但我们几个年轻人还是非常高兴地听着他的唠叨。说了半天,方老师终于被植物园里各色的奇花异草吸引过去,停止了对我们耳朵的荼毒。
我和几个同事一起猫着腰甩下了蹲在一边仔细研究那成片植物的方老师落跑了。
植物园非常开阔,占地面积也很大。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浏览过几个比较有名的场馆。最后我熬夜读书后的精神明显不济起来。我只好挥手跟他们讨饶。
“不行了。我去温室那边坐坐。你们继续走。待会儿我们到门口集中。”
他们大笑着嘲笑了一番我的体力就挥手走了。
我踱步走进植物园的温室里面。
一些名贵的藤本月季在温室门口绽放着美丽的花朵。有几本的颜色非常显眼,显然是改良品种。进门处有一颗高大的木本植物,我叫不出名字来。但是树冠上面密密麻麻的花朵却是累垂可爱,星星似地倒垂下来。
转过大树,几个小学生蹲在一块花圃旁边聚精会神地听一个老师讲解花圃里面植物的故事。
转到温室的深处,许多奇异的植物竞相舒展着各自油绿的或是鲜红明黄的叶子和花瓣,把深绿色人工丛林里的色彩亮丽了起来。一个长发的女孩大约是艺术大学的学生坐在一个凳子上细细地描绘着眼前的美景。离她不远处一个面积不大的三维屏幕正在播放着南兰本地的旅游节目。正好节目里在介绍南兰的珍稀植物品种。
我坐到一堆中学生的当中,和他们一起看了起来。
节目里说的一个植物品种叫雪拂兰。刚刚到达南兰的时候,老大就指给我看过。那是一种成片成片淌满整个南兰街道的兰花。淡蓝色的花瓣,上面有白色的斑点。站在远处看就像是雪花落在上面一样,雪拂兰因此得名。在南兰这样一个热带国家,下雪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件事。而偏偏移民到本地的人们其先祖是来自“孕育者”苦寒的极北地区。本国王室所信奉的是主神之一的冰雪女神。
传说女神的爱子是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人。身为雪国的王子却偏偏向往热情的温度。所以本国的先民移民过来之后就发现了雪拂兰的美丽。他们把这种花定为国花,并在每年照常地过着不下雪的冬雪节。当然,节日当天肯定缺不了雪拂兰的捧场。
我的思绪飘飘渺渺被花朵和神话浸润了,渐渐有些朦胧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上的立体影像已经变了。
我张大了眼睛反应了十秒才理解,那上面大片的火红和滚滚的烟尘全部是一次地震的后果。
先前平和的旅游观光节目被突然插入的紧急事件取代。画面上人影闪动,爆炸声连连。
不远处原本在绘画的女孩也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在烟尘中看到许多蓬头垢面的人,他们的身上衣裳破碎血流不止。
镜头在不停的晃动,显示这是现场直播。
温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画面里隆隆的声响和间或有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几声凄厉的呼喊,有男有女,全然分不清目标所在地。
我伸手捉住椅子的扶手,感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辉!阿辉!”
同事熟悉的声音在温室外响起。我想起来叫他们进来一起看,却被屏幕上的画面绊住,一步都挪不开。
一个女人手里捧着一个小孩从烟尘中跑出来。她紧紧捧着手心里一动不动的小家伙,全力以赴地往前奔去。她的身后一片碎瓦砸落。摄像机的镜头在快速地往后撤离。那个现场,估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辉!”同事已经奔了进来。他拽着我的手臂急急叫道,“老大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去。说有要紧事。”
我被拉着匆匆离开。身后的人群开始小幅度地发出惊呼。
我们冲到门口,方·旗一脸凝重地等候在那里。他一语不发地带着我们感到车站。
植物园的出口是一个相当大的广场。车站在广场的南端。我们小跑着绕着圆形的巨大广场奔跑。
广场中央的大幅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远在天边的那场灾难。许多市民是旅客纷纷驻足观望,脸上具是悲痛和不解。
突然的灾难打断了南兰人正常的悠闲生活。
我的眼晃过大屏幕,突然顿住。
画面的右半幅正在用滚动的文字播报着已经记录在案的死亡名单。
一个个名字跳动着默默升到屏幕的最上端,然后消失。
我猛地拉住方·旗的手,问道,“我刚才好像看到王子的名字了。”
方·旗看了我一眼道,“嗯。你应该没看错。是石·辉的名字。”
我喃喃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方·旗叹了一声,强硬地拉起我把我推上了刚刚进站的一辆公交车。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同事们也完全无法安慰我。方·旗坐在我身边,好像我随时打算跳车自杀似地。
我才没那么蠢呢!混蛋!
到了剧组休息的西山居,我一屁股坐在门厅口的长木椅上再也不肯起身。我身上的力气在刚刚进门时已经耗尽。
凌秋路站在门厅那边,似乎专等着我回来。看到方·旗拉着我进来他紧绷的面部肌肉松了下来。
我知道了,方·旗跟我说的是真的,我看到的也是真的。
名叫石·辉的我的老师作为一个国家医疗急救志愿者在他的祖国发生灾难时义无反顾地冲到了第一线。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报道都是地震之后八小时,媒体被允许进入灾区后拍摄的。真正的地震时间是在今天凌晨四点二十分。因为发生在凌晨时分,震区的人们都在睡梦当中,所以死伤惨重。当地政府也是在稍后一些时间才做出反应的。
石·辉的老家就在那座山城的附近,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担起责任在今天早上七点左右带着几个志愿者进了灾区。
令人没有想到的一次巨大余震葬送了前往救援的先锋队员。这其中就有一个石·辉。
“他做了一个‘王子’应该做的事,那就是在国家危急的关头挺身而出。”凌秋路对我说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王子’。你该为此感到骄傲!”
“骄傲个屁!”我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以为他是谁啊!玩什么不好,去当英雄。当英雄也是要有命才能当的。死了怎么当啊?狗屎!现在倒好了,死在灰堆里连尸体都找不着了。丫的!还说让我努力争取跟他同台演出。嗝屁吧!人都没了。他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大吼着把眼泪汹涌喷出。
一向注意形象的凌秋路这回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我发泄悲伤。
石·辉是一个“王子”。
他的优雅和从容,他的博闻广识。
他是一个王子。
为了祖国,他慨然捐躯,就像一个王子一样死在了人民最需要的地方。
可是……
王子死的时候应该有鲜花和精美的棺椁吧?
他没有。他的尸体被掩埋在废墟里,估计被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子死的时候应该全国举哀吧?
他没有。他平静地离开,以一种和他那辉煌的舞台人生一点都不搭调的低调姿态离开。没有多少人会在那一大堆的死亡名单中注意到石·辉的存在。
他到底算是哪门子的王子啊!
傻瓜。
我抱住面前看去颇为无奈的凌秋路,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