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月 第24章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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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初夏热月,金耀次日。
横岭东南的一个小村落。
权在大雨里抹了把脸。这个鬼地方,从虹月的月末开始就不停地下雨,而温度有增无减。
前一天刚收到暖儿的来信,说七情那边刚好过了雨季。商队从南边带来不少杨梅,他泡了做成杨梅酒等权回去喝。
权大笑了回复说,这次要带子归一去去尝尝暖儿亲手酿的杨梅酒。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夜的路,权和百里•江水才赶到这里。两个人浑身湿透。权当然不好意思让二舅子淋雨,奈何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危险。就在权读着暖儿的信时百里•海水遣人传话说找到了禽林•归。问题是子归的身体好像很糟。
海水曾建议要让人立刻把子归带来白城,但被权拒绝了。他想子归既然死都不愿离开禽林家自然不会跟一个陌生人来白城。如果起了冲突,子归的身体岂非又得受伤。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权亲自去接。
江水自告奋勇地带了权前往。
这几个月来他眼见得权对于溪水的照顾,心里是十分感激的。自从在海水那里得知赤•风的调查结果后,江水就一直情绪不稳。他怎么都无法原谅自己放任了弟弟被这样一个垃圾糟蹋。要知道当初他是第一个知道溪水的情事的。如果当时长个心眼,如果当时不是纵容溪水,也许溪水本不必被那人如此侮辱。江水很快地把这份愤怒之情转变为对溪水的加倍宠护和对权的好感倍增上。
江水站在村口确认了一遍才点点头。确实是信上说的地方。
权纵马闯进了村子。
村子里面没几口人。一个老头见了两匹高大的马冲进村子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篮子躲回了屋里。村子不大,江水绕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守着禽林屋子的门人。
江水下马走进那个小土墙围起来的破落院子,悄声问那门人道,“还在里面?”
门人点点头,“在。不过发烧了。那家救他的人家看我守了了两天并没有什么企图总算接受了我带给他们的药物。”
“药物?”权皱眉问到。
“只是清凉散热的普通药剂,我们行走横岭都会带着的。对他的伤病也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聊胜于无。”门人恭敬地回答。
权感激地谢了他一声才走进去。
一个半大的女孩子满带敌意地看着权独自守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前。
“你要干什么?”女孩子颤巍巍地问。
权尽量放轻了声音道,“别怕,我是来接我内人的。你们是不是收留了一个受伤的人?”
女孩子张大了眼睛道,“他是你内人?”
权说,“你让我看看他。看了我就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女孩看看权身后微笑的江水和那个守在她家门口两三天了的叔叔,终于点头让开。
权走近木板床,掀开那床硬邦邦的被子。被子下面露出禽林苍白却带了异常红色的脸颊来。那是子归的唇,那是子归的眉,那是子归的发……可是为什么这些合在一起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以前的子归呢?
权怜惜地摸了摸子归潮湿的额头,柔声道,“阿游,我来接你了。不怕了。”
女孩子认真地看着权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轻轻解开病人哥哥的外衣替他检查伤口又轻轻合好衣服。最后权把自己湿掉的外套脱下解开里面尚还干燥的中衣裹起子归抱在怀里。外套就直接披在身上,大半部分都罩在子归的身上。这个样子,权带着子归走出了小屋。
女孩并没有追出来,她只是朝着权喊了一句,“你要照顾好哥哥。”
江水看那个女孩子一脸饥黄倒是善心地向门下那人道,“你看着给他们家留点钱,或者把他们接到镇上去,算是百里家替大爷酬谢他们的。”
门人苦笑了说,“给了,他们不要。原来我也想到接他们去镇上的。可他们也不愿意。”
江水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个呆呆的小女孩,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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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愿意离开,他就会有一个离开的原因。
但也有人不愿离开,通常他们不为自己的停留找寻任何理由。
不愿意离开,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根已经扎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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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远远地从云溪阁上望见权抱着一个人跑进他的院子。
那是半夜。溪水最近一直没法安生睡觉。今天一直熬到现在,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权雪白的里衣触目惊心地合了雨水裹在他健壮的身体上。
溪水想那个被抱着的人不管是死是活都应当是幸福的吧。即便是隔了雨帘,溪水还是认出那人身上裹着的正是权的中衣和外衣。
没由得溪水多想,权已经冲上了云溪阁。
他湿淋淋地站在溪水的面前,浑身都在冒着热气。
“溪水,恐怕得借你这里用用了。”权似乎想表达一定的歉意,可惜他的话语里除了焦躁再没有其他。
溪水撇撇嘴,道,“我已经把床收拾好了。医生就等在大厅里,现在就去传人。”
权飞速地走进里屋,扯开子归身上湿淋淋的一堆。
幸好刚刚一直运功逼着湿气,里面倒是不怎么潮湿。权一把扯脱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深怕在弄湿了子归。
铺了新床单的床上厚厚地垫了两三层的绒毯,倒是不担心硌疼了子归的伤口。
权拉过一条薄毯给子归盖好。溪水递过来一条干毛巾,让权擦头发,一边一声不响地拿了另一块给子归擦头发和手脚。
“啧。”溪水低呼了一声,皱眉道,“他这些日子到底住那里啊?身上都脏了,伤口怕不要感染了才好。”
权闷声不响地擦着头发。
溪水自知多言,起身想要去拿水来却一把被权拉住手腕。
“好了,这些事让连翘来做。你去睡觉。”权定定地抓了溪水的手,说完了却不知道松开。溪水头次见一个男人如此忘情如此深情,不觉看呆了。
虽然是担心着床上那个,可是也知道心疼自己。溪水微笑着摇摇头,道,“我现在睡不着……”
“那就去休息。闭目养神。”权不容溪水再多说,强硬地拉过溪水往旁边的一个暖阁里送,一边说着,“我现在没有精力同时照顾两个。”
溪水终是放弃了辩驳和生气,任由权把他放平在床上。
“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看你。”
在门掩起前,溪水感觉到额头上一个热热的东西吻了他。
真是个多情的人。
溪水窝在被子里听外面传来的轻轻的喧闹声。
“轻点声,三当家的睡下了。”这个是从权家派过来专门伺候溪水的连翘。
“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是平子。
“快点,热水。”这个是和连翘同来的合欢。
“医生说要干净的毛巾,最好软一点的。”这个是权的贴身侍从小秋。
“平子大哥,你能再加点炭火吗?”
“哦哦,我去找穗子要去。”
“三当家的,睡不着了吧。”头顶上响起连翘的声音来。一只盛满了冰块的铜盆被放在桌子上,连翘拿起一边的扇子替溪水扇凉。
溪水拉下她的手,道,“我不热,那边怎样?”
连翘摇头道,“不好。老爷都急得快杀人了。”
溪水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夫怎么说?”
“说是皮外伤都好治,就是脑子里有淤血。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这算是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比较好的结果了吧。没有摔死,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摔成白痴。
溪水暗叹一声。
这个就是刚刚才被武林中人得知的大开碑手的奇才啊。太可惜了。
外面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连翘飞快地说了一句,“您别往心里去。只管睡自己的。你要再出什么事,老爷大概就支持不住了。”她替溪水掖好毯子就匆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