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的一生短暂的话，那怎样才算是尽头？如果说人的一生悲哀的话，那怎样才算是快乐？如果说人的一生无奈的话，那怎样才算是期待？
    如果说，如果说，如果可以说得太多了。就像，如果说我不是生在一个乱世；如果说我不是生在一个弱国；如果说我不是将军的儿子；如果说我不需要背负太多的仇恨，不需要染上别人的鲜血；如果说我可以简简单单的活下去，或是，如果说，我可以早一点和家人一起死掉。
    如果说，那该多好。寒析安静得想。雨水从他湿漉的发梢滴进他的衣领里，好看的侧脸也被雨水模糊了轮廓。就像此时他混乱的思维所产生的这些懦弱的，软弱的，脆弱的，如果说。
    让我安静的睡着，睡得很沉很沉，然后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我还可以在温柔的阳光下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里醒来，看着一簇簇蒲公英白色的种子和柔软的白云一起飘荡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所有的时间都不紧不慢的流动在树叶的阴影下。寒析想着，嘴角露出了干净的笑，拨乱了雨水流动的方向。
    那个白衣少年，看着飞扬的蒲公英在阳光下灿烂的日子一点点淡去，就像是漾起的水波一样慢慢散开，变淡，变远，最后归于空白。眼前开始出现的是，红色，彼岸一样，战场残阳一样的红色。那时家人的血，江南的河流一样蜿蜒，弥漫着散尽大片大片浓重的雾里，把雾气染得血红血红。然后这些雾气开始不断凝聚，分散，以各种各样怪异的姿势组合，再散开，最后变成一张一张带着诡异的的笑意的脸孔。他们的嘴咧得很大，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连续的说着什么。他们忽远忽近，忽聚忽散，忽明忽暗的在眼前闪动着，破碎着，尖叫着，怪笑着……
    “轰隆…”一声惊雷划破天际，明亮的闪电撕裂天空，一瞬间湮灭了所有幻影，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荒芜，寂寞的像是正在淌着泪的天空。
    寒析苍白的脸，被闪电映的更加无力，他嘴角有一种令人心痛的表情，是一丝痛苦的期许，决绝而又隐忍。雨水更加迅速的倾泻下来，冲洗在寒析脸上，像是要为他洗去那抹深沉的藏在最隐蔽角落的痛，可是却只是一下一下更加惨白了他没有血色的脸。
    而此刻寒析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梦里，没有鲜血，杀戮，阴谋，背叛，无能为力的心痛。只有一个白衣服的少年在温暖的阳光下，追逐着整个山坡上飞舞的，柔软洁白的像羽毛一样的蒲公英，满足而又快乐的笑着，明亮灿烂的笑容穿过层层的飞絮飘荡在最高远的云端。
    雨还在下，一直在下。像是谁哭了，发泄出了隐忍好久的泪。
    终于哭了，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伤口还在淌着血，已经淡了好多了，被雨水淡得像回忆一样白了。记忆中似乎走了很远，很久，却始终没有一家医馆愿意为自己治伤。他们早就不接因为各种刀剑兵器造成的伤害了，都唯恐惹祸上身。最后，寒析索性也不再找了，只是在雨里不停地走着，走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就倒下去。
    和之前在那条小巷里差不多。只是不再是自己凌厉的站在雨里，像一把开了刃的宝剑一样，似乎能把雨水都劈开；只是不再是自己轻蔑抑或是逞强的笑着，看着别人的尸体了。也许，下一秒，淋在雨里的尸体就是自己了吧。
    滚烫的脸颊在雨里格外舒服。就这样一直睡吧。寒析想，这样梦就不会醒了。所有的如果说，那些飘渺的愿望就都没有意义了。
    恍惚中，一个人挺拔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寒析的意志越来越弱，在逆光的雨水中，看到那个人模糊的剪影，竟然有种意外的心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