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凌乱的毒（二）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就蒙了心智助纣为虐呢？两人心中暗叹。他们目送白衣男子进城主寝宫。
    忽听得城主高呼一声“你个细作，拿命来！”
    那个白衣人胸口插了把城主的随身匕首。刀刃是全部没入那人单薄的胸膛。留了个镀金上头镶蓝宝石的柄在外面。血留得不多，染了半个胸口。他扶了门框，仰望天际，阳光有点刺眼，半眯了眼，不作停留，也不叫御医，直接出宫。
    “我的马呢？”气息开始转弱，插了匕首的伤口血不流了。衣服上的血凝固饿，暗红色的一片，不算大。隐隐泛着血的腥味。卫兵们面面相视。
    “大人，马在这。”一卫兵牵来一棕色的马，一看便知是匹好马。
    白衣人上了一次，无力的滑了下来。惨白的脸上，卫兵们看着有些害怕。帮忙牵马的卫兵托了一把，白衣人才上了去。
    晌午时分，录城的老百姓看到一个身穿白衣胸前插了匕首的男子骑马出城。从背后望去，那人身子时不时向一边倾倒，而后又正了正，一会儿又倾倒，又正了正……
    城主竟然把先知当成了细作，看来真的是疯了！两个下人少许才缓过神来，一人去通知少主，一人则去看城主。
    屋内，站了个浓眉狭长眼的男子。穿了身黄色丝质睡衣，外披黑底绣龙长褂子，褂子很长，及地。下摆处是暗红色的中式回旋纹样。男子右手伸着，保持着一个手持利器伤人的动作。头发有些乱，有几缕顺着额头直下，挡了他半边脸，无表情的脸猜不出他此时是悲伤还是欣喜。微张的嘴，过了许久张合着，声音很轻，“他……死了……”
    “城主！城主！”
    “主父！主父！”
    这是某个昏迷人的意识中：
    某年仲夏，一个浓眉狭长眼的少年刚练完剑。对他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是练剑、看兵书、听治国之道。将来的他要继承主父的城主之位。胸有大志的他想要自己的城拜托弱势，进入三城之列，甚至吞并所有的城做整个中原的主人！
    先知来了，正在院中与主父交谈。少年往远处望了望，见有只白兔在假山边。于是追了兔子来到河边的剑兰丛中。白兔一下窜入花丛，跑到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脚下。少年眼疾手快，掷出手中宝剑，白兔蹬了两下后腿便一命呜呼了。男子转过身来，看了兔子和被溅到血的剑兰，再看了看少年。少年心中一惊！
    好温润的一个年轻男子！像是块被放入池中千年任池水打磨的碧玉。柔亮的黑发用淡青色的发带绑起，两鬓处还有几缕碎发飘着。白皙的鹅蛋脸，微带淡紫色的眼睛，眼尾上挑。朱唇微起，便又合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年想，自己一定是中毒了，心跳的几乎块蹦出来。
    千里马驮了奄奄一息的白衣男子抄小路来到荣山脚下。白衣男子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上云端了，隐隐得闻到有剑兰的香味，可这荣山上的剑兰早死去多年，他要睁开眼看看是不是她来接他了。阳光好刺眼，脑中嗡嗡作响，他感到天旋地转。他不自觉的身体倾倒落入一个像神仙一样的男子手中，那男子也穿了身白衣，扎了白色发带。
    一个高一点的白衣男子背了一个胸前插了匕首奄奄一息的白衣男子缓缓朝荣山顶走去。那棕色的马像是有灵性般跟在两人身后。
    荣山顶上有座被挖开的孤坟。坟穴里有口又大又厚，而且保存完好的红木棺材。棺材四周雕了民间传说的轮回路。从黄泉到望乡台再到奈何桥，从牛头马面到阎罗再到孟婆，雕得栩栩如生。棺盖上的雕刻技术就比较一般，雕的是剑兰，可见雕刻之人并非同一人。
    “父亲……”高一点的白衣男子叫道。
    “丛儿……原来你……早知道为父……的心原啊！”受伤的男子眼角含笑，艰难得开口，“那棺盖上的……”生命转化成气体从男人的呼吸里消失。
    “丛儿知道是父亲所刻。也明白父亲想和母亲同穴，可……”棺木中母亲的遗骸已被盗走。
    上风吹起两人的白色的发带，在这片荒芜的山头有份别样的凄凉。
    “丛儿……莫恨！莫有执念！”受伤的男子似乎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接下去的话气就顺了些。“命运！是命运！为父书房的剑兰盆底下有……为父写给你的信……这马，是匹好马。它驮为父来时，为父闻到有剑兰的芳香……咳咳咳……没了你母亲，为父希望……丛儿啊~为父累了，想睡了。帮为父把匕首拔出来，为父不想跟他在有瓜葛……”
    “父亲……！”这一切太残忍，太残忍！
    “快……”
    红木棺打开了，一个胸口有伤，长相温润的男子安静得躺在里面，双手放在腹部。另一个有着神仙般脱俗气质的白衣男子在一匹棕色的骏马的肚子与马鞍绑带处找到一株剑兰。可这未到开花的季节，上面却冒了三朵白花，高贵圣洁。男子把它放在死去男子的手里，看了许久。本该夫妻合葬的棺木里，如今却孤独地躺着白衣男子和一株剑兰。棺盖合上，土也盖好。那个温润的男子带着一生的挣扎、无奈、孤独以及思念永眠了。
    苦
    别离的哀愁
    不得安宁
    痛
    早无的气息
    不得割舍
    恨
    错开的情感
    不得回忆
    爱
    闭上的眼睛
    不得苏醒
    夕阳下，一人，一马。那人身穿白衣，绑白色发带，手握了把亮晃晃的匕首，镀金的柄上镶了蓝宝石，刀刃上有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