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奴兮这样，衾怡一下也慌了神，边扶起奴兮便回道：“是先生，见您还睡着就走了。”
    “他来干嘛？”
    衾怡把奴兮扶到一边的椅子上，一面给她整理一面说：“先生说等您醒了，去书房找他。还说，如果不想去就算了。”说着，衾怡轻笑一声，“先生也真是的，小姐怎么会不想去见先生呢？！”
    奴兮怔怔的坐着任由衾怡帮自己收拾，心里百转千回理不出一丝头绪，如浆糊一般阻塞着难受。
    雪已渐渐融了，化雪的天气寒意更加重了些。
    一路机械的走着，完全没有了思考，只是凭着身体的习惯记忆。不知多久，似是千年，又似瞬间，镂空的雕花红门已直愣愣的闯入眼中。
    反复再三，奴兮终是推门进去了。那张熟悉的如玉容颜清晰的映入眸里，眉微蹙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手中已起毛边的纸，太过专注的思绪让他没有注意到奴兮的到来。
    看着萧寄月的样子，奴兮抿嘴想了想，开口轻声道：“我来了。”
    闻言萧寄月一惊，马上把手上的纸收回衣襟里，然后起身看着奴兮含笑道：“…来了…陪我坐会儿吧。”他的笑容如玉温文，太过儒雅，太过淡然，奴兮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眼花了，那个充满无力与歉意，充满恨怨与权力的眸子，绝对不会是属于一个这样风姿绰约，如水清透的男子。
    恍了会儿神，奴兮看着萧寄月抿嘴笑了笑了，想很大方的笑，可是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
    萧寄月走到书房的圆桌边，到了杯水递给奴兮，然后随身坐下。
    接过水，奴兮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维翰呢？他何时回府上？”
    听到奴兮的话，萧寄月背脊骤然一僵又瞬间恢复，含笑反问道：“他在谁府上，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奴兮回说，“维翰回来本是要帮你的，不是吗？！”
    萧寄月笑了笑，看了看奴兮说：“大哥他知人善任，不会亏了维翰的。……更何况，我和大哥又何必分彼此呢。”
    听着萧寄月的话，奴兮沉默半响，终是开口轻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是我大哥。”
    奴兮蹙眉道：“可他只是你大哥，仅仅是大哥！”
    萧寄月看着奴兮笑问：“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看着萧寄月的样子，奴兮一时语结，是呀，这个理由足够！他说，他是我大哥。他说，他只是我二弟。足够了，足够他毫无顾忌的帮他。亦足够他毫无顾忌的出卖他。
    见奴兮不说话，萧寄月含笑问：“昨夜那首曲子你帮我写下来好吗？”
    奴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萧寄月抿嘴一笑，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过纸笔递给圆桌边的奴兮。奴兮拿起笔凝眉想了想，然后提笔开始写。
    不一会儿便写好了，墨迹还未干透，奴兮拿起纸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到萧寄月眼前。
    “大江东去，浪花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三国周郎赤壁，机遇难赊，东风且暂借。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指点天下，是非成败，转眼俱灰飞烟灭。
    青山旧，雨初歇，只剩当时明月。一时瑜亮一壶酒，戎马一生，万古销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暂寄天地之间主客难分。人生如梦，只为君故，独沉吟至今。”
    读完后半响，萧寄月抬头静静的看着奴兮说：“这不是昨夜的词曲。”
    奴兮轻笑了笑道：“昨夜唱给知远听的词曲我自己改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闻言，萧寄月又看着桌上的纸半响，那龙飞凤舞又干脆淡雅的草书，书写了这乱世权谋里致命的一笔美丽！看着看着，萧寄月突然伸手收起纸，看着奴兮沉声道：“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这首词曲。”
    本想出言反驳，可是，最终还是输了，就像曾对知远说过的，最终，还是怕死。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奴兮终是坐不住，对萧寄月伸出手说：“把我的信还给我。”
    看着奴兮瘪嘴的样子，萧寄月故意笑道：“什么信？！”
    什么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奴兮瞅着萧寄月，带着哭腔说：“你说话不算话就算了，现在还问是什么信！你还我的信，那是我的。”说着便上前抢去。
    没料到奴兮会这样，萧寄月一愣，随即笑着躲开。怎奈奴兮死缠烂打的追的紧，一不小心竟将衣襟微的拉开了。三张纸随即飘落。
    看着最新的那张纸落下，萧寄月猛的一惊马上要弯身去捡，门却在这时应声而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骤然撞进眼帘。两人俱是一愣，同一时间同一动作看向开门之人。
    “大哥？！”萧寄月立刻站起，身子有意识的想要遮住地上的落纸。
    石敬瑭看着还来不及收起动作的两人，微蹙了眉没有开口，眼光却随着萧寄月略显僵硬的身体落到了地上的纸上。看了看纸，又看了看脸色有些怪异的两人，石敬瑭径直走到萧寄月身边弯身捡起地上的纸，明显感到身旁萧寄月的身体骤然绷紧。
    装作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石敬瑭拿着纸边看边往桌边走去。
    一一的翻过手中的纸，石敬瑭的脸上仍旧风轻云淡，可是深黑的眸里却情绪难辨，逐渐紧绷泛白的嘴唇透露着他压低的怒意。
    奴兮心里突然一阵发毛，挣扎半响欲走到石敬瑭身边拿回纸，却被萧寄月不着痕迹的一把拽回。
    良久，石敬瑭放下纸，把两张周边泛起毛边的放到一旁，拿起一张新的又看了片刻，然后对着萧寄月道：“把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