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未央
    万俟逸凡再次醒来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其实，他对那个所谓的“奇怪声音”原本是很熟悉的，只是轩辕晟把瑶琴弹得太有水平了。
    他盯着那个坐在小桌前单指挑着琴弦的男子，愤愤地吐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听到声音，轩辕晟终于放过了手下的琴弦。惊喜之余他想着，那四个字好像什么人也说过来着……
    起身来到床边，再一次对上万俟逸凡的眼眸：“醒了？先喝药还是先吃点东西？”
    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排开轩辕晟伸过来的手，淡淡地问：“这是哪？”
    “我家。”挑眉。
    “你家？”皱眉。
    无视少年紧皱的眉，轩辕晟从小桌上端过洛雨萱送来的药：“恩恩，你赶快趁热喝了吧，我可不想再热第三遍了。”
    对着药碗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允许在这么任性下去了……
    轻轻说了声“谢谢”从那人手里接过碗，乖乖喝下。
    淡淡的药香弥散在屋里，轩辕晟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小孩子嘛，就该乖乖的听话（小晟同学MS你也不大吧……==）。
    “想吃点什么东西，我让人给你准备。”把空碗放回小桌上，轩辕晟自认为很温柔的回答。
    他转头看万俟逸凡，却发现他正在盯着书桌的方向看。随着他的目光，轩辕晟发现孩子正盯着那瑶琴，眼睛里写满了惊喜和痴迷。
    心中一动。
    小心抱起琴，递给逸凡。
    逸凡抬起头，对上轩辕晟清明的目光，指着他送过来的琴：“……我可以……”
    “无所谓。”很轻松地耸了耸肩。
    双手接过瑶琴，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发小蛇腹断纹，纯鹿角灰胎显现于磨平之断纹处，鹿角灰胎下用葛布为底。只一眼便知其名贵，让人爱不释手。将岳山，龙池，凤沼……一一抚遍，最后手指轻勾琴弦，清脆的声音。
    “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琴内铭文‘桐梓合精’……竟是‘绿绮’！”一时间愣住了，没想到四大古琴之一的‘绿绮’竟在这里遇到……猛地抬头看着轩辕晟：“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有些耀眼的光芒从他的眸子里射出。
    轩辕晟微微别过头：“一位……故人。”
    万俟逸凡收回目光，继续打量着琴，阖上眼，用手再次抚摸。
    半晌，他幽幽地说：“欧阳凕泽。”
    这一次，愣住的是轩辕晟。
    他惊讶地看着床上的少年，波澜不惊，仿佛和那把古琴融为一体。
    “你为何知道？”
    万俟逸凡张开眼，浅笑道：“如此精致的紫檀锦盒，如此珍贵的千年古琴，如此清冷的蔷薇香气……”他转过头，“除了浮生阁的欧阳凕泽，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他微笑，眼中带着得意。
    阳光照进屋子，长长的睫毛镀上了星辉般的光彩，一瞬间好像那个孩子把时间锁住了，其他的颜色都黯淡了，唯一的彩色是那一抹浅笑。
    风撩起帘帐，墨色的发梢轻轻地划过轩辕晟的脸颊。
    突然间，轩辕晟有些明白了——一眼万年。
    “你在看什么？”
    他回过神来，看着皱眉的万俟逸凡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什么，只是……你猜的很对让我有些吃惊。”
    “这不算什么。欧阳凕泽和你都是高手，强强联合没什么稀奇。”他静静地陈述着，目光一直锁在琴上。
    挑眉：“别说你不认识欧阳凕泽。知道他的人的确不少，知道浮生阁的人也很多，但是……若要说道蔷薇花……似乎寥寥无几呢……”
    “然后呢？想以这个为切入点然后套出我的底细么？”万俟逸凡偏着头有些调皮的说。
    勾起嘴角，他还真是佩服这个孩子了：“好啊，你也知道了那就告诉我吧。认识欧阳的人可不多，能进院子的人更少，从这点看你的身份就不简单。而且——”玩弄着帘帐上的流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被血族追杀的话，实在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轩辕晟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万俟逸凡抬起头：“我认识欧阳是因为我曾有事拜托他，进入院子也不是因为我，只是当时有别人……血族的话，呵，只能说我在游历的时候不小心惹了他们罢了……至于其他——”他双手捧起‘绿绮’放入轩辕晟手中：“恕我无可奉告。”
    接过琴：“这么模糊的话……你还真是在打发我啊。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要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你的敌人的话……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那倒是要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了。”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他翻身下床，抓起搭在一旁衣服快速换好。
    “你干什么？”疑惑地看着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
    “走。”他静静地说。
    “走？”眉头瞬间皱起，打量着那单薄的身影，“你这样的身体，要去哪里？”
    “不然呢？留下来让你继续问话？要么继续欠你的人情？”抖了抖袖子，“还是轩辕大人这里有什么我不能走的理由？”
    “当然有。”
    “什么？”
    “第一，你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我既然救了你当然会帮到底；第二，血族肯定还在找你，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第三……”他笑了笑，其实只有第三条是他说服逸凡的关键——扬了扬手中的琴，“这个。”
    意料之中，万俟逸凡的目光停在了琴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孩子的琴技，但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留住他。
    好像，如果自己让他走了就会错过某些东西了，会让他后悔一生的东西。
    “看得出，你是个很爱琴的人……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用这琴帮我赢一场比赛，算是报救命之恩；期间琴可以由你保管，你乖乖留在这里，作为交换我不再问你任何问题。比赛以后……去留随你。”
    他的目光坚定，清亮。
    万俟逸凡在那个人的眼神里，除了真诚和渴望找不到其他。原本，自己是不能停留的，可是那样的眼神……让他突然很想依赖一下，鬼使神差的说出：“好。”
    轩辕晟微笑，赌赢了。
    他和他，都不知道，今天的决定影响了两个人的一生。
    多年后，万俟逸凡还会想，如果他没有答应他，那么之后还会是那样的一条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