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夜，到底有着些许微寒。月带点孤独挂于空中。淡淡的雾气层层下落，有种朦胧不真切的感觉。
    夜入得深些，街道也逐渐趋于安静。
    外摆的小摊也逐一渐少。那些外撒灯光暗淡下来。仅留些许在这寂夜中孤独地泛着光，似在诉说着什么。
    某个街头一个略微平常的家中，却不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清脆而响亮。仿佛把这寒气冷流也暄出了些许暖意。
    “爸，明天我生日，你还没告诉我你送我什么呢。”
    一平整而干净的小屋的小床上，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仰起头，一脸的好奇。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在床边，看着她，宠溺地刮了刮她鼻子。然后捏了下她因为寒冷而通红的脸蛋，轻轻地说：“小依，今天看了，明天就没惊喜了，乖了，早点睡。”说完，替小女孩拉了拉被角，站直身子就准备走。
    小女孩从被子中伸出只手拉住他衣角：“嘻嘻，不嘛，爸，给点提示嘛，一点点，一点点就好，要不，我猜，你点头摇头就好，好不好？”说完，一脸深思。
    中年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进衣兜，从上衣掏出跟红绳子，绳子头系着块青绿色的石头，呈泪滴状。远看去，石头上隐隐有字。他抓住绳端，将石头在小女孩头顶晃了晃。一脸的得意。
    小女孩将扯住他衣角的手抽过抓住了石头：“哇，好漂亮的石头，这就是生日礼物么？爸，哪来的阿？上面写的什么呀？”－
    中年男子俯下身，指着那两行字，慢慢下移，一字一顿：“『君家有女，小鸟依人』，这可是你老爸亲字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石头然后让人给你刻的。喜欢吗？”
    小女孩不停地点头：“喜欢喜欢，爸，你真好。”边说边摸着石头，喜欢溢愈颜表。然后接着一串哈欠，“呵呵。爸，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中年男子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嗯，乖，晚安。”顿了顿，说，“这还不是生日礼物哦。”
    接着，站直了身子，快步转身向另一间屋走去，路过门口顺手拉下了灯，顿时，小屋一片黑暗。
    拉过门，却仿佛听见小女孩压低的笑声，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一女人走了过来，一张虽没有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巧而可人。女人压低了声音：“小依睡了？”
    男子点了点头，从衣兜摸出香烟点了起来，烟雾燎绕下却锁起了眉头，低低地喃道“明年六月，小依也该上学了，也慢慢懂事了。”－
    女子没说话，望着他，竟是一眼雾水。
    男子突的烦燥起来，拧断了烟头，一脸的肃杀，在黑夜中有种窒息的恐怖，哪还有刚才的慈父模样？
    女人摇摇头，进了另一间屋子，隐隐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夜，也是更得深了。
    隔日，阳光洒掠，小女孩使劲地扒着碗里的饭，仰起头，含着满嘴青菜说：“爸，你赶紧吃呀，等下还要带我买蛋糕呢，你看，我马上就要吃完了。”
    男子伸过手，拍了拍她背：“慢点，小心噎着。”女人在一旁，低着头，慢慢地扒着饭，看不清表情。
    小女孩模糊地应着，却是扒地更快了些。
    男子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女人在桌子的另一头，却又红了双眼。
    十二月的街头，人少得很。有着些许荒凉的气氛。人行道上，小女孩却是一脸的兴奋。一手提着一个蛋糕，系口上一小袋子隐隐装着五根小腊烛。另一手龙飞凤舞地挥着，不停地比东比西。突然指着对面一洋娃娃店：“爸，你看，那个门上挂着的那个天使模样的洋娃娃好可爱。”
    男子看了过去，然后拍拍她头，说：“对勒，和我家小依好像呢，小依也是上天派给我的小天使吧。”
    “恩”小女孩一脸坚定，说：“小依要当爸的天使。爸，给我买下它吧，然后我把它送给你，你天天把它带身边，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了。”
    “嗯，好阿”。男子点点头。迈步向那个铺子走去。清冷的阳光撒下来，照着离开男子的背影，女孩却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那种感觉，突然一瞬间，好象要失去什么，抓不住。
    突然来的牙疼让小女孩捂着牙定格在人行道口。那么瞬间的失神和难受。
    男子拿了娃娃，付了钱，转过身，扬起天使娃娃，冲着女孩笑，就在这时，一个车子向定格下的女孩冲了过去。男子疯一般冲了过去，推开了孩子…
    小女孩一恍惚，回过神来，就看见满世界的红色，然后，天空失去了颜色。世界就在那么瞬间定格。
    然后，天突然碎了，一片一片的掉下来，泪水模糊了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忘记了思想，忘记了尖叫，天空就那么黑了下来。。。
    然后，小女孩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满世界梨花的飘落。落满了小女孩的梦。美得无法言说。小女孩就站在梦的中央笑，然后，那个她叫做爸的男子站在梨花飘落的尽头冲她笑，一如当初般温暖。他说：“小依，爸在这，快过来，爸说过会带你看尽天下花落的。”然后张开双手。小女孩跑过去，世界却突然开始零落，男子的身子越来越模糊，小女孩扑过去，却跌倒在地上，没有疼痛，心却勒紧了的难受。
    然后，天昏地转，浓浓的消毒水的气息蔓延开来，满世界刺鼻的药味。世界一片黑暗，艰难地眯眯眼，也是生嫩的疼。模糊中满世界的白衣服的人，男的，女的，紧张的，严肃的。都好陌生。
    然后，好多人在呼唤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年后某个清晨，阳光撒落，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医院的一个长廊上，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坐在一长凳上。
    小女孩穿着大号的病服，瘦小的身子骨显得更是脆弱，脸色带着些许苍白。小男孩一身白色休闲。
    小女孩仰起头，带着些许伤感：“小老鼠，你要走了么？”
    小男孩低着头：“恩，我妈说我的病好了。小依，以后的以后你都要开心，要记得我说的话。这大半年和你一块，真的很开心。”
    “恩。我也是。我记得。你说，爸一定在天国的某个地方看着我，他也希望我能快乐。你说的。我都信。小老鼠，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恩，会的。我以后会读柳中，听说那是个满是柳树的地方。很美。”
    “恩，那我也去。”小女孩换上笑脸，“哦，对了，送你个东西。”说着，小女孩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小吊坠，正是当初的那个石头：“呐，就这个，上面有我名字。你带着。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小男孩看着石头：“怎么是这个？这不是你爸留给你的么？而且，你不给我东西我也记得你呀。”
    小女孩望着他，牵起一丝笑容：“呵呵，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也是你让我重新快乐的呀。所以我把它送给你。”
    小男孩接过石头，眼神笃定而清亮。点点头说：“恩，好吧我会好好保留的。”
    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递给小女孩，再把石头栓上。“那这你留着。这样我们彼此都不会忘了。”
    小女孩接过吊坠，一个月牙的坠子，折着长廊上的灯光，闪闪亮着。：“着个坠子好漂亮。”
    小男孩咧开嘴：“你喜欢就好。我从小带着呢。很久了。呵呵。”
    小女孩摸着坠子，眼神迷糊。那一刻，别样的感觉蔓延，只是她没发现。
    “王浩，走了。别磨蹭了。”长廊的尽头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
    “来了来了，小依，我走了，记得要开心。”小男孩匆匆说着，然后站起身子。向尽头走去，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小男孩离开的背影，咬着牙，一手拿着坠子，一手扯着衣服，用自己都难听到的声音：“小老鼠，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就这样，两个孩子的小东西交换，谁都不知道就这样改写了命运。
    那个时候，小女孩不知道，真正的忧伤，才刚刚开始。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命运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她的另一段悲伤。
    那个时候，她六岁，他刚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