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听几声(谋略篇) 第七十八章 夜来风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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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了,舒政身体越发差了,时常感觉疲乏不堪,然躺到了床上却总是睡不好,梦境一个接一个,全是过去四十几年的回忆。
有父皇母后,也有郑袖红,当然,最多的是白烟。从他们的相识到相爱,再到第一次争吵,有甜蜜的,也有痛苦的。所有的回忆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密网,笼罩着他沉入回忆的梦魇,不复醒来。
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锲而不舍地扰乱着他的梦境,他停住了追逐的脚步,聆听着那好听的声音。
“陛下——陛下——”
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谢慎昔一口气松了下来,然在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后,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分明还没有醒,只睁开了一双眼睛。
过了很久,舒政才逐渐清醒过来,也认出了眼前的丽人是谁。
“慎昔?”他皱着眉头看了她很久,忽然沉下了脸,却不像生气。谢慎昔从没见过他对自己冷下脸色,心中电光闪过一丝锥痛,却默默无言地取过衣服为他穿上。
直到舒政离去很久以后,她才无声抹去眼角一颗泪,躺在了他刚才躺过的地方,枕着他枕过的的玉枕,盖着他盖过的薄毯,身边到处萦绕着他的味道。
白皇后已经逝去五年了,他竟还放不下她,梦里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再不然,就是袖红。从来也没有过她,从来也没有……
闭目小憩了一会儿,有内侍禀报,公主来了。
自回到长安以来,晚雩来宫里的次数月来也频繁,甚至找了李郁做舒珏的师父,一心要让他早点成长起来。
“母妃。”她淡然一笑,谢慎昔会意,遣退了宫人,两人落座。
秋天是一年中开始破败的季节,舒政的身体就好像四季中的秋天一样,开始衰败。有些善于观察的人已经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了,各地监察的金衣卫也回报诸王有异常,虽然动作很小,但是舒政若不能好起来,这个动作迟早会演变成滔天巨祸。不过奇怪的是,舒瑾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依旧过他的“逍遥”日子。
“珏儿近来表现不错,父皇可有意向立太子?”
谢慎昔摇摇头,一些话在心里转了几个弯,还是决定不说,她面含忧色,“陛下平时日理万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根本就没提过。倒总是在梦中提起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叫做……袖红的女子。”
晚雩听到白烟的时候,面有戚戚色,然一听到袖红二字,眉色当即沉了下去。谢慎昔看了一眼她的手,垂下了眼去。
从临华殿出来,秋风四起,吹得她额前的发尽数乱了,她拨去碎发,突然止步不前了。宫女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偏头往一边看去,那里是舒珏的住所。
“公主是要去看七殿下吗?”宫女自作主张地问道,却见晚雩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宫女慌忙低头噤了声。
晚雩只是站在那里,很久之后才喟然一叹:“好好照顾夫人吧。”
亭台错落的九曲回廊后,布置着左右两处大院,左边是主人卧房和平时走动的地方,一扇大大的洞门上刻着仙风道骨的阆风二字。洞门周围被碧青色的爬山藤缠绕,若在夏天,便可看到一片茂盛之姿,只是现在已经快要进入深秋了,藤蔓全枯了,地上落叶堆积,刚打扫完又飘满。
拐过了水榭,有秋风吹进衣襟,晚雩忽觉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她脚步微停,笔直进了阆风。
两把剑在她面前打得难分难舍,一时间看不出谁胜谁负,两道身影来去如风,快的只剩下影子,秋风就好像他们手中之物,在剑的周围形成一层气纹。剑锋凌厉,每一剑看似千变万化,却又殊途同归。
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万,世间万物都是由道衍化而来,剑法亦是如此。只要掌握了其中精髓,所有的招式便都能运用自如。可是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他们练剑,多在模仿,注重形似而非意近,自然不能掌握一套剑法的微妙之处,这也就是习武之人那么多,而佼佼者廖几的原因。
项陵一直觉得和莞尔比剑是此生乐事之一,她是习武的奇才,只需要别人稍加点拨便能理解精髓,而后举一反三,在原先的剑法上探索出新的门道。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武功进步极快,已经隐隐有超越冷若的势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她得以离开了弘农来到公主府,贴身保护晚雩。至于离开那里的另一个原因,晚雩只能付之苦笑。
她的小妹妹,长大了呢。只是情路,并不顺利。
眼前的剑风开始转弱,随着双剑交击的一声叮,两个身影唰地弹至院子两边,平平稳稳落在地上。
“姐夫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呢!”
莞尔擦了擦汗,收起了剑,晚雩走到项陵面前,帮他擦去汗,回头说道:“你也不差啊,陵差一点就不是你的对手呢!”
项陵笑笑:“相信不出三年,莞尔在江湖上将罕逢敌手。”一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却在后来成为现实,只是到了那时,谈笑风生、无眠夜话都成了抓不住的回忆。
说话间,家仆引着一名男子快步走过来,莞尔远远地一眼认出那个人是沐家庄的人。
“拜见公主……”那个人从袖中取出一只竹筒,交了过去,莞尔替她接过。光滑碧青的竹筒很轻,里面应该没装什么东西。她将出口对着手心倒了倒,但见一块小小的慊帛掉了出来。
“姐姐。”
晚雩接过慊帛打开,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抬头看了眼信使,道:“你家少夫人不见了?”
信使点头,有些心急:“少夫人平时无处可去,来去也不过那么些地方,少庄主便要小人来问问公主,少夫人有没有来找过您?”
从他焦急的脸色中,莞尔仿佛能看到沐溱抓狂的样子。可是好好的,慕盈怎么会不见了呢?听他的口气,还是自己走掉的。他们是模范夫妻不是吗?也会吵架啊,还吵到离家出走。
她捏着下巴越想越远,却也离真相越来越近。
等她想完,那人已经要告辞了,他拱拱手,道:“还请驸马公主多多留心,若是找到了少夫人,请转告她,少庄主真的很担心她。”
项陵点点头,那人再三谢过之后便走了。
“好好的,吵架了吗?”晚雩一手托着下颚,喃喃自语。
慕盈来公主府是在五天以后,项陵上了早朝回来,还没踏进府门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一回头却没有找到人。公主府门口除了一棵老树根本连个鸟影也没有,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也只有那棵树了。
他走过去,果不其然,树后藏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伙子,满身狼狈相,衣服又脏又破,头上还戴着一顶既不遮阳也不挡雨的斗笠,小伙子摘下斗笠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黑乎乎的脸不知道几天没有洗,头发上还沾着一片树叶,一口牙倒是挺白。
项陵觉得眼前的人眼熟极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是吧,才一年没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这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项陵眼睛微眯,脑海中灵光一线,突然想起来了:“是你?”
丫鬟们端着精致的糕点菜肴鱼贯而入,一张圆桌上不多久就摆满了佳肴,慕盈眼巴巴看着那些菜,举着筷子一顿风卷残云,看着她豪迈的吃相,晚雩忍不住提醒:“吃慢点,小心噎住了。”
晚雩坐在她身边,支着头看她好像整整饿了三天三夜一样的恐怖吃相,撇撇嘴说道:“你没钱吃饭吗?看你狼狈的样子。”她指的是慕盈沐浴洗漱之前的那副乞丐样子。
慕盈用力吞下一口饭,空下来的嘴巴终于有了功夫说话:“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钱。”说完端起远处一盆汤,手一斜就往碗里倒,听着她吸溜吸溜的喝汤声,项陵眉头一皱,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