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赌气地没有吃晚餐。
    千草也不说什么，把碗筷一一收好，便不再理会千叶。
    木萱虽然对她几天都没来学校感到疑问，但是却被千草的敷衍之词瞒了过去，并笑言她一定趁千草请假的这几天赶超她。
    千草只是耸肩，不置可否。
    她笑不出来，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千叶会涉足黑道，甚至会变得那样残忍冷酷。
    他竟然可以那样面不改色地杀死一条生命，并且还能够在事成之后与他人调侃说笑。
    千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陌生到她就快认不出来的样子。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纯良无害的外表下会隐藏着这样的一面。
    千草将脸埋在洁白的枕头里，泪水悄然地氤氲开来。
    千叶依然执拗地不像话，在这件事情上他毫不退步，千草拿他没办法但是又不想他有危险，于是冷着脸不说话，把房门窗户都锁上，让他没有办法逃出去。
    细细一想，她这样做，倒真的有点像童话故事里凶狠的后妈抑或是不理解孩子的无良家长。
    可是，除却这种严厉的方式，还有什么办法？
    *
    下午时分门铃突然响起。
    千草将手中的杂志放下，起身打开门，神色郁郁。
    待看清来者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要关门，却被柯镜银及时制止了。
    她看了他将近一分钟，侧身为他开了门示意他进来，然后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杯水。
    那杯水烫的要命，尤其是处在夏季，连触碰都会觉得热气满面。
    “在你要和我说话之前，一口气喝掉它。”
    这几乎是强人所难，那样滚烫的温度别提一口气喝掉了，就是慢慢啜饮都十分困难。
    可是柯镜银却没有犹豫地尽数喝掉，他将杯子重新放到桌面上，一滴不剩。
    大约过了一秒钟，他微微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着，不出多时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千草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略有些着急地为他拍了拍背说道：“你怎么真的喝下去啊？”
    柯镜银慢慢地止住咳嗽，笑了笑：“我如果没有喝下去，你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话？”
    千草的表情僵住，“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刚落，她转身往房间里走——
    却突兀地被拉住手臂。
    “千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低声说道，“那是千叶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后悔，你应该支持。千叶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
    “我不需要。”她冷淡地挑眉，“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尤其是来自于小叶的。而且你的意思是你给予的保护其实完全是托小叶的福吗？”
    柯镜银看着她，他的眼眸深处有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色彩：“不是。”
    她陡然推开他。
    柯镜银步伐不稳地趔趄地后退了几步，神色隐在阳光照耀不到的灰暗角落里。他抬起眼眸看着她的时候，似乎连飞扬着的尘埃都泛着惨淡的透明。
    “不是的，”他的眼瞳是一片深邃的漆黑，仿若无星无月的夜空，“千草我从没有骗过你。保护你也并不是因为千叶的关系，而是我喜欢你。”
    千草轻怔。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柯镜银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甚至把她列入‘在乎的人’的名单里。
    因为千叶。
    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却是如此的认真。
    千草挫败地咬住下唇，“小叶已经成为你的手下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难道这还不够吗？”
    “千草。千叶是在三年前去找我的，而并不是我强迫所致……千叶想要保护你，或许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却是他所选择的道路。他不曾后悔过……”
    他目光微灼地凝视着千草：“也许是你离我们太远，你的世界太过美好纯净，所以在你的眼里我们都该是肮脏的、龌龊的，都是无耻的恶魔，但是千草……”
    她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害怕，小叶他很危险啊。我不希望他有事，我到底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放任他堕落下去吗？”
    柯镜银的脸色瞬间僵硬。
    良久，他的声音才淡淡地响起：“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千草略有些迷茫，却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这样吧。”他说道，然后推门离开。
    千草抿起嘴唇。她看向千叶的房间，却意外地感到眼前一阵模糊。
    她记得尚是年幼的时候。
    那天是千叶的两岁生日。他那么小，手臂像莲藕一般，一刻不离地黏着千草，甚至在许愿的时候还说出要保护姐姐，永远跟姐姐在一起这样的幼稚心愿。
    ——保护姐姐，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她微微用力地攥着已经泛起褶皱的袖口，无声地沉默。
    她记起柯镜银曾经问过她，如果千叶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她会怎么办。
    其实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明明知道千叶这样的固执。
    无论千叶变成样子，永远都是她的弟弟。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