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无眠  烟雨江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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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江南,你打伞立于湖畔。
    拂晓清风,我倚柱笑望云天。
    阴雨连绵的日子,一叶轻舟,一壶好酒,我曾以为这便是人生的全部,任人来人往,春去秋来,牵不动一丝心绪。
    击缶长歌,谈笑风生,一人独饮,无忧无愁,好似落地神仙。
    冬雪尽,阳春归,独钓江中明月,你却如这细润春雨般,打破这淡然的宁静。
    三月,柳絮飘飞,幽静的山间和热闹的集市只有一湖之隔,这碧绿的湖水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一边是浮世繁华,另一侧却是悠然南山,方外之地。在这山与镇子之间,一阵歌声悠悠回荡开来。
    “青山遥,绿水笑。
    清酒一壶,湖水浪涛涛。
    小舟漂啊漂,万里长空苍鹰啸。
    莫问谁家蓑衣湖中独钓,那魏琼阙楼早换了半世逍遥。
    笑笑笑,闹闹闹。小镇兀自喧嚣。
    温酒入腹三分暖,鱼儿上钩乐淘淘。哈哈,乐——淘——淘——
    …………”
    那披着蓑衣钓鱼的人,看着鱼儿上钩,呵呵笑着收起鱼竿,将小船吱吱呀呀的划向岸边,看上去是哪家人家的丈夫收了今天的工准备回家。那蓑衣一从肩上卸下,将酒壶扬起就是一灌,又开始笑呵呵的往岸上赶,那蒙蒙细雨中,就能看见裤管挽到膝盖的两条长腿,斜斜的斗笠,和不多却密的遮住脸颊的胡茬。再仔细看看,到有几分豪气。
    人们不知道他哪里来,只知道这人天天在江上钓鱼,晚上歇在林子里,问他名字也就嘻嘻哈哈的糊弄过去。虽然来路不明,人倒是挺好,鱼捕的多了还想到分四下里的居民几们条,其他的几乎都买了酒。日子久了,人们也就没了好奇心,习惯了这个略显邋遢的家伙,也不知何时起,便开始林生,林生的称呼他,他也不管,谁叫便应着,倒是爽快的很。
    眼看着船撑到了岸边,把长蒿随手一放,轻轻一跃便上了岸,而提着酒壶正想上岸打酒的林生,在岸边发现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衣衫湿透,乌发散于水中如墨晕开,身子被水浸泡的发白,被水浸湿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倒显的身材格外清瘦修长,只是脸面手脚都已经浮肿,眼角有一道一寸来长的刀口,昏迷不醒,总之狼狈的很。
    林生抬眉望了他一眼,轻笑了下,拉下斗笠便准备离开,这样的人,明天衙门就会发现拖回去吧,看这伤势,算他命大。然而刚提脚踏出,后面还没迈步的腿就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抓住。躺在那里的男子低低呜咽了一声,引的他回过头去,只是一回眸,便看见一双光华流转的玄色眼睛,带着强烈的求生意念,迫切的望着他。
    这瞳色……他是沈家的人么?林生遥望城镇后的高山,那里就有一座沈府别院,沈家财大是大,或许将他送回去,今后一年的酒钱都不用愁了。况且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年,应该……人不出来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生抬了抬手,又放下,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却感到脚踝上的手收紧,那人微微扬起头,墨色长发从水中收起,浮肿的嘴噏动着,似乎要说什么。看上去十分虚弱,眼睛中求生的光芒却更加坚定。
    林生望着他,丰润的嘴唇抿起,良久,微微叹息,伸手将他从水中扶了起来,“咳咳……呼……呼……咳……”急促的咳嗽和喘息声四散在耳边,林生微微皱眉,将他扛到船上,上街打酒买药去了。
    这便是相遇,每次想起,总是让他苦笑不得,若不是当时一时贪财心起,又如何招来如此多的是非事端,将酒猛的灌下,压住胸口的憋闷,压去喉头的腥甜,坐在那只属于自己的一叶轻舟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从前的逍遥了……低叹着挥动鱼竿,想就此平静,心绪却一而再的飘飞。
    如果说带回他本只是贪财,那么接下来的,就不该心软,不该眷恋。
    自从救回这小子后,几次想把他送回沈府别庄,但每次一上岸这家伙就会发高烧,呜呜咽咽的没法动弹,更别说被马车颠簸着爬山了。弄的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头疼的看着睡在自己床上一脸舒适的家伙、
    真是,说不出的烦躁啊~!
    半月以来这家伙就醒过四次,四次加起来说话也没超过三句,一句是谢谢,一句是我渴,最后句还算有用,知道了他叫沈少贤,看姓氏果然是沈家人没错,其实有那玄色的眼睛,想不是也不行吧,就是不知道和那个家伙有什么关系,最好不认识。恩…………至于钱……摸着很久没有刮过的胡茬,林生偷笑着。
    “唔……”躺在床上的人皱皱眉,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游离了好一会儿,最后定格在林生脸上,过了许久,吐出连两个字:“大叔?”
    “额……喂喂。”无力的回应,自己哪里像大叔了,才25岁啊……25,再怎么说也不算大叔吧,“唉,算了,你醒了就好,桌上有刚熬的鱼粥,你自己起来喝吧。”他抓抓头转身走出船篷外,找他的钓竿去了。
    刚坐下甩杆,就感觉身边的船板沉了沉,沈少贤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坐在了他的身侧。他唯一一套新年置办的麻布衣服穿在这肤质白皙柔软的大公子身上真是出奇的不协调啊,恩……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就是不一样。“沈公子,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多动,还是回船篷里躺着吧。”说着,他提起酒壶灌了一口。
    不过沈少贤避过了他说的话,反而望着他,轻缓的问,“这酒……能给我喝一口么?”
    林生有些愣神,“啊?啊……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看自己的酒壶,“这酒辛辣的狠也糙的狠,只怕你这公子哥喝不下。”说着递了过去。
    沈少贤接过酒壶仰头就倒,像是不要命的倒着,看的林生只能在一旁“啧啧”哀叹,可惜了这一壶好酒,看着酒壶很快就见了底,他只能转回头,专注到湖面上,看来要把剩下的酒藏起来,这样的喝法,几坛都不够他喝,浪费浪费。
    “呼……”长长的出了口气,沈少贤放下酒壶,悠悠说道:“谢了,救命之恩,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前辈,等过些时日我伤好以后吧……”他笑着将酒壶还给林生,那嘴角扬起的笑永远到不了玄色的眼中。
    “嗤”林生不屑的哼了一声,“报答我是没期望过,我倒是考虑把沈公子你送回沈府,或许公子的下人打赏对我来说更好一点。”
    “……”沈少贤听后先是一惊,接着皱起眉闭上眼,轻声说道:“那恐怕前辈的打算是落空了……我本就是沈府里被赶出来的呢,差点,就被杀了的废人,送回去,也是一死。”笑着望着远处的湖面,那笑到是透着几分凄凉。
    一时无语。
    “少贤贤弟啊~~~~”林生终于了解到那一年的酒钱没了,还白陪别人半个多月,最后挣扎了下,转过身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喊道。
    却看见那人先是一抖,再是一惊,最后木讷的望着自己肩膀上的手,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抖了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交到身家山庄里一样。看着他的表情,这下有再多的话,也吐不出半个字了。
    林生眯着眼,又转回身摸鱼竿,一边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道就把他卖了好歹也能换个几两银子老天真是不公啊造孽啊造孽。
    “什么?”沈少贤疑惑的回头,望着这个提着鱼竿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大叔。
    林生怨念颇深的瞟了他一眼,才缓缓回道:“我叫林生,这儿的人们都这么叫,也不是什么大叔更不是什么前辈……我才25。”接着便将鱼竿扔在一边,拎起一壶酒,就喝了起来,不在搭理他。
    “林生么……在下记下了。怎么?因为无利可图,所以前……林公子觉得救了我亏了么?”沈少贤状似好笑的看着他。
    “啊……是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为自己救了一个没什么用的人的确有些生气。你也别跟我在这里在下公子的了,我一个粗人,不习惯这套。”他回头瞪视着沈少贤,“看你这样子,还是想回去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着回去报仇啊杀人啊什么的,这才是我觉得救最不值的地方。你小子眼神为什么这么烈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再救你一次的混蛋。”说着,一边嘀咕着亏死了一边走出船舱,坐到船尾去了。
    真是,带了个大麻烦回来。
    正想看看风景抒发一下赔了夫人又折……不是,是陪了衣服又没钱的林生,却突然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急忙赶到船头,可除了荡漾的水花,什么都没有。
    那家伙呢?跳湖?寻死?
    混蛋!不要命了!
    没来的急多想,他一个虎跃,窜下水去,在冰寒的湖水中寻觅翻腾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就来他那新衣服的衣角也没有。该不是已经沉下去了吧……又是一阵扑腾,终于,肺中的气都被挤压光的时候,不得不浮出水面。
    然而,他却看到那个混蛋安然无恙的站在船头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哈哈……你不是说不救我第二次了么?怎么这么急着跳下去作什么,啊,对了,我刚刚不小心把你重要的几坛佳酿裹着步掉下去了,真对不起啊,哈哈哈哈。”
    看着他轻狂的笑,林生咬了咬牙,眯着双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大吼道:“沈少贤!!”凌空跃起,飞扑到沈少贤面前,将他狠狠的拉下水去,往死里按。
    “能把我气成这样,你小子不要命了直说啊!该死的!那就让你喝个够吧!”他将沈少贤按在水中,看他在水中手足无措的扑腾,心情大好,“混蛋小子,这叫自作自受!哈哈!”说着更用力的按下去,感觉水中有人抓他的衣襟,扑腾的力道小了下去,才松开手,从后面托住他。
    “呼呼……哈……呼……你……你真要……杀了我不成,咳咳,差点就死啦!咳咳……”被呛的一塌糊涂的沈少贤被林生抱着上了船,将船滑向岸边后才重新帮他敷上药,顺便狠狠的勒紧了绷带。
    听到一声惨叫后,才满意的松手。
    两人上了岸后,在一片林子里围了个篝火,林生径自烤起鱼来,而沈少贤披着一条破旧的棉被,瑟瑟发抖着。
    “大叔……”
    “林生。”
    “好吧……林生叔。”
    “……!”树枝捏断的声音,“我哪里那么老了混蛋!”他紧紧攥住沈少贤的衣襟,瞪视着他,迎来理所当然的眼神,无奈的深吐了口气,放开了他。
    “林生。”沈少贤笑着再次开口,“其实,我只是被沈府利用的人,利用完了,就扔了。所以只能给你带来麻烦。你想要点别的什么,怕是没有了。”他依旧笑着,这笑却开始变得苍凉,僵硬。
    “……”林生拨动着篝火没有出声。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回到那个山庄问个清楚,我想知道这五年……我对他到底有何意义,所以,说我寻死也好,无聊也罢。我还是会去。”这次,声音里没有了笑意。
    “你是什么人跟我没关系,”林生深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他,“也没后悔过把你弄上我的船。而你,一定要去看那个什么塔,我也不能阻止什么。”说着,顿了顿,又说:“我既然救了你,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了。”
    “什么?”
    “伤势好了再去,起码,让我觉得你不是去送死。”
    沈少贤看着他,看着那淡漠的眼神严肃起来,看着那让他陌生的关心,最后妥协的点头。
    林生这才笑了起来,“这样才对嘛。”用力拍拍他的肩,转身继续烤鱼。
    “叫我……少贤吧,沈公子……听起来真可笑。”
    “哦,鱼好了,吃吧。”林生犹豫了一会儿,喊道:“少贤。”
    想到这里,林生不禁笑了起来,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执着啊,两个人在这天之后便生活在了一起,少贤看着他钓鱼,有时看的无聊了会把他推下水去,而他也会在那家伙不经意的时刻捉弄他,比如说在被子里放只螃蟹什么的,啊,顺带一提,从那天起,我们的林生大叔(谁是大叔!!)就光荣的睡在地板上了。
    除了玩闹,他们时而也会心无芥蒂的月下畅谈一番,不过两人都默契的避开一些话题,比如沈少贤说的他是谁,比如林生怎会一个人横舟荡于湖上。却也能聊着聊着度过漫漫长夜。
    直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
    平静,终被打破。
    那日正提着酒壶站在船头看这岸边的林生,正抬手,便感觉身后一阵劲风,只是一顿,扔了酒壶便反手抓住拍过来的手掌,想把他甩入湖中,没想到身后的人还有后招,双膝一曲便躲过他的手,反攻他下盘,他正想跃起,却被紧紧抱住双腿,被人用力一掀,翻入湖中。
    吃了好几口水后,才浮了上来,这家伙的偷袭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刚想跃出水面偷袭,却看见他怔怔的盯着河岸。
    “少贤?”试着呼唤了一下。
    看他没有反应,他撑着身体上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已经是夏季了却还身着狐裘锦袍,负手而立,上半脸带着面具,银寒如冰的双眼紧盯着少贤,紧抿的唇,微皱的眉,都似乎深藏怒意。
    上了船的林生也不得不收起无所谓的笑,该来的总是要来,那个人或许就是少贤说的他,就算不是,也是跟他有关的人。事实上他猜想的没错,那个人的确就是那个他,沈少寒,沈少贤的哥哥,也是差点就杀了他的人。
    看这沈少贤恍惚的眼神,林生皱眉,站起身攥住他的手把他拖回舱内。在回到舱内的那一刻,他发现岸上的人的眼神更是犀利,似要贯穿他一样,他一声轻笑,不在理会。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笨蛋。
    “喂,醒醒,喂!”
    被摇晃了一下,沈少贤才回过神来,有些惊慌的说:“他……他还是找来了,呵……为什么要找来。”随即,惊慌变成凄凉的笑。
    林生眉头皱的更深,毫不犹豫的将一壶酒泼在他的脸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问问清楚,现在不是正好么?”
    像是被点醒般,幡然醒悟,沈少贤下一刻便想冲出去,却被林生一手抓住,“等等!”他弯腰取出脚踝的一把玄铁匕首塞入沈少贤手中,“拿着防身,别死。”
    沈少贤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先是怔了怔,最后用力点了点头,运起轻功冲向岸边。
    林生看着冲出去的身影,怅然若失,但又觉得不妥,在犹豫了片刻后,决定跟上。
    那人带着沈少贤进了一片竹林,什么话也没说,第一个动作就是揽住沈少贤,低头封住他的唇,狠狠的吻着,甚至有些撕咬,像只沉寂了许久的野兽。
    林生见到这一幕,抽了口冷气,瞳孔收缩,却在下一刻眯起了眼,因为,沈少贤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慢慢用住眼前的人,任他撕咬着他的唇。不知怎么的,心理咯噔了一下,接着有些懵懂,最后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绞痛。
    似乎自己很多余呢,看着沈少贤握紧的匕首,他嗤笑着,甩袖离去。
    却听见沈少贤的低喊:“住手啊,混蛋!”使他不得不停住脚步。
    沉寂了许久,太远了,他们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耳朵里,犹豫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明朗的笑,从没见过的开心的笑容,显得如此刺目。
    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转身,大步离开,不在回头。
    结束了……啊……
    他飞跃到湖上小舟前,立在鱼竿上,静静的看着这个小舟,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碍眼飞起一脚将船踢翻,又狠狠的击碎,最后任自己跟着船的碎片沉入水中……只有这凉爽的湖水才是属于自己的,他的嘴角掀起苍凉的笑。
    在水中沉沉浮浮许久,直到浑身无力才缓缓的爬到岸上,走进自己的那片林子,随意找了块地方躺下,便沉沉睡去。
    然而梦中也尽是那个家伙,摇晃着脑袋醒了过来,眼前却又出现了那双玄色的眼睛。“啊!”吓了一跳的他弹坐起来,随后避开那双眼睛,准备生火。
    “林生,果然问清楚才是对的,我……”
    “闭嘴。”
    “哎?”
    “我不想听……”
    “不……好吧。”沈少贤抓抓脑袋坐到一旁,“我还是很开心的啊,本来想和你说着看看,让你替我高兴下,你居然不听……唉。”
    “……”林生依旧搬着柴火。
    “呐~林生,我明天想离开一天,你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呵。”林生手下一顿,轻笑出声,“既然解决了就回去吧,不用留在这里。”
    “虽然他解释了,我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我倒是更愿意住在这里。”沈少贤一起搬动柴火,“还是你这里自在啊。”
    “我这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本来带着笑的脸一下阴沉下来,“你今天怎么了?水进脑子了吧。?招你惹你了。”
    “是啊~我的脑子里只有水,我一粗人还能怎么样啊,有水就不错了。”
    “你!”
    林生不理那张愤怒的脸,依旧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还就不住这儿了,我住船上去。”说着大步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生一下坐倒在地上,哼~船……翻都翻了你想住哪里去?
    就这样两人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现在想来那时的负气真是莫名啊,该离开的终究会离开,他到的在气什么?带着讥讽似的嘲笑,他看着湖面倒影中的自己,无奈的笑,仰头又是一口闷酒。
    而这样的气氛持续了10多天,沈少贤不知从哪里弄了条船,睡在船上,而他就睡在林子里,就算不说话,沈少贤也总是每天送些新鲜的鱼和肉来,而他也总是打几壶清酒放在岸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10多天后,他吃着烤鱼看着天空,却被缓步进来的沈少贤吓了一跳。
    这次,他真的是来告别的。
    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大夏天也披着狐裘的男人。那男人揽着沈少贤的肩,在他耳边低语,松手时,沈少贤瞪了他一眼,抬手甩脱他的手,大步走过来。
    林生眯起眼,看着沈少贤递过一壶酒,和他平常喝的烈酒不同,是一瓶上等花雕,不进包的精致,连瓶子的做功看起来也十分昂贵。
    林生看看酒,又看看那玄色的眼睛,有犹豫和……担忧?更多的是笑意,掩盖一切的笑,“我决定回去了,所以,特地弄了瓶好酒来给你喝。”
    “回去了?”接过酒看了看,感觉到沈少贤手上的一丝颤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说:“好。”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说着将瓶子扔掉,“哈哈,果然是好酒。”
    “林生……”
    一丝殷红从口角边溢出,“没想到临别会有这么好的酒喝,真不错呢。”他擦去血丝,哈哈的笑着。
    “我……没有办法……我的家人在他手里,他要我杀你,我……”沈少贤语无伦次的说着。
    “恩,说了我不用你解释。”他按住胸口,“早知道要被发现,早知道你是来探明我身份的,只是没想到动手的也是你,呵呵。”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愿接受,还是,结束了……
    “什……什么?原来。”沈少贤眼中有恍然的神色。
    “我一直不愿相信你是探子,直到我把匕首给你的那一刻,我才彻底相信。知道你们在树林里演的那一幕我才完全知道我输的很惨,呵……”眼底浮现苍凉,却只是一瞬,迅速收起那眼神。因为,有人正狠狠的盯着他。
    “齐枫,这么多年,你还想逃么?”披着狐裘的男子摘下面具邪笑着看着他。
    “真是耳熟的名字啊,你以为这点毒就能放倒我吗?看来沈少寒你还没学会人要有自知之明这句话啊。”摘去头上的斗笠,墨色的长发如瀑布倾下而下,风吹起,沙沙声震动着树林,却格外寂静。
    四周充斥着肃杀之气……
    这一次,果然还是让他逃了,逃离了沈少寒的追杀,然而让他逃走的,是个叫做少贤的家伙,就在他眼神恍惚以为难逃一死的一刻,少贤冲到两人中间生生顶住了沈少寒的掌,并紧紧的抓住了他。
    “走,快走,算我还你一命!”
    “你!”
    “还不走!”
    林生,或者该叫邵齐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夺路而逃,他知道沈少寒和他本就不相上下,刚才的对战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沈!少!贤!”暴怒的声音。
    他闭上眼没有回头。现在的他,身中剧毒,肺腑震伤,根本无力救人,只能一味的奔逃。直到安全为止。
    回忆就此中断,他提着酒壶,披上华服,纵身离开了房间,跃上高台。
    然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只是,湖上飘着一艘新船,船中的胡子大叔变成白衣青年,玄色的眼睛,墨黑的长发。
    他总是低低轻咳着,喝着酒钓鱼,也会在细雨纷飞的时候,打着伞站在岸边,望着一片树林,一看就是一下午,依旧低咳着,直到太阳西沉。
    而城镇中多了一个华服公子,浪荡于各个风花雪月之处,手中总是提着一壶花雕,他总是神出鬼没,就算留宿也会在子夜消失。
    他总是在拂晓醒来,跃上能望见湖面的高台,倚着廊柱看着湖中的一叶轻舟,喝酒,望天。
    烟雨江南,你打伞立于湖畔。
    拂晓清风,我倚柱笑望云天。
    曾几何时,谈笑风生听水起。
    事到如今,相对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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