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上) 乾坤大如许 何处着我身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894  更新时间:11-03-12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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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偷听的顾长安被他的狂妄冷漠惊得张大了嘴,海风灌进喉咙,忍不住想要咳嗽,他忙用手捂着嘴,凝神屏气地听下去。
    “上天无情无识,怎么能和人相比?老天降下灾祸和人类自相残杀又怎会一般?”冷语默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强迫对方改变观念,就如同对方改变不了他一样。
    “哼,你当我不明白么?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对的,至少,从踏上海上贼寇这条路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将来不得善终,可我从未怕过,也从未后悔过,而你呢?”
    “哗啦--”是酒具倒地摔碎的声音,大约是哪只持杯的手不太稳。
    “语默,你的手怎么在抖?呵呵,难道你醉了?那不如醉个痛快!”
    一片死寂中只闻倒酒的水响。顾长安蜷着身子蹲在那,鼻子里酸涩得要命,他使劲儿揉揉,后悔自己从烧着炉火的船舱跑到外面,居然忘了穿厚袍子。
    “你不要喝了,对嗓子不好。”冷语默淡淡地道。
    “哈哈--”嘶哑的声音干笑着,“你那帮兄弟下手可比我狠多了,我好歹一刀给个痛快,他们呢,一个一个的上来,每人在我身上划一刀,深可见骨,却偏偏不伤及要害;我不愿供出其他人,他们便逼我吞炭火,说问不出话来,还留着嗓子干什么?”
    “对不起,他们还年轻,极端了些。。。”
    “得,我知道我是死有余辜,你又倒哪门子歉?若不是你暗中放我走,我早在哪条臭水沟里烂掉了。”
    “呵呵,日后若不是你赶来劫狱,我也早在大牢里烂掉了。”
    长安一惊,原来冷叔叔和头儿还有这般过往,但他们后来的谈话,以长安当时的年纪,却不大懂了。
    “对了,语默,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不带你女人。。。是叫什么芙蓉来着。。。不带她一块走?那女的,对你是真痴,天天跑到衙门口等着。”头儿咂咂嘴,似乎很不理解,好像还有那么点忌妒?
    “呵---我那时是什么?是举国通缉的逃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她一个官家小姐,跟着我,吃苦不说,只怕还会丢命。。。”
    长安攥起小拳头,冷叔叔骗我,原来芙蓉是人,不是花!
    多年后,顾长安来到了那座繁华名城,正是炎夏的时节,碧波荡漾的小湖上,千万朵芙蓉静静地开在水里。
    那些芙蓉颜色正好,可他要找的那一朵,不知凋谢在了何年何月。
    也许冷叔叔当年是对的,顾长安面对满湖的风荷,心想,变幻不定,怒涛滚滚的大海,终究开不出花来。
    “呵呵呵--”烈酒侵蚀的喉咙发出生锈般的声响,明明是笑,却比哭更难听,“好歹你喜欢的女人真心待你,老子没你那么磨叽,看上的女人直接抢回来,可她们都怕我,恨我。。。老子也和你一样犯过傻,想要收心只对一个女人好,和他妈的她居然和一酸腐书生搞一块去了,她生的儿子,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我以为,有一天我能回长安找她。。。”冷语默的声音轻得像梦,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生他做过很多梦。年少的时候,他躺在因瘟疫而毙命的人中间,以为自己的人生到头了,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把他从尸堆里刨了出来。整整六年,他们相依为命,他梦想他们到老也会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事实上,他们背对着彼此越行越远。
    他学了一身好功夫来到长安,遇到一群豪气干天的游侠,成为彼此的兄弟,他们一起铲奸除恶,一起救民救难,他梦想着他们翅翼的荫蔽越来越广,可事实上,因为新加入的弟兄得罪了官府,他们从人人景仰的英雄沦为阶下囚。弟兄们被罗织好罪名后拉出去行街,曾经庇护过的百姓用烂菜叶,碎石块报答他们。
    在最好的年纪,他邂逅了一生中唯一倾心相爱的女子,他梦想自己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可事实上,就在谈婚论嫁之际,他被逼亡命天涯,在看了一晚上她的影子后,他静悄悄地离开了长安,并且,再也没能回去。
    小小的长安抱着自己的膝,竖着耳朵偷听那些他不太懂的话,冷不丁有人“踢踢踏踏”地走向这边,一想到头儿知晓此事的后果,他心中就直打鼓,只得猫腰跑开了。
    谢云栈沉吟道,“以你冷叔叔和那位船头的耳力,你就是再小心,也不可能不察觉啊?”
    顾长安的脸上浮现难以说清的神色,道,“冷叔叔传授过我一些拳脚功夫,甚至还渡过自己的内力给我,我那时真以为自己挺厉害,后来想想,就我那点本事,同他们比只是九牛一毛;其实,他们应该早发觉了。”
    谢云栈道,“冷叔叔发觉了却不做声,这个好理解,那位船头并非善类,为何也假装不知?”
    顾长安扯扯嘴角,“我不知道。”
    “或许,他是想让你多了解他一些,希望。。。你日后能记住他,”谢云栈将他的故事前后串联起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厌憎你,你可能。。。是他的儿子。”
    顾长安摆摆手,“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或许我真是他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可那又怎样呢?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女人怀了谁的种。”
    他看着谢云栈,目光似乎在叹息,在自嘲,“云栈,我和你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不是中国人都说不定,甚至,还可能是你们痛恨的倭寇人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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