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北祈的皇宫，因为太过熟悉。
    只是宫人已经换了一代，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我住在云章殿，早晨伺候我梳洗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偷偷看着我的脸，忽然说了一句：“公子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淡淡问道。
    “宫里现在的姐姐们都很羡慕公子呢，”她偷笑着：“不过公子长得这么好看，也是应该的。”
    我抬起眉毛：“她们羡慕我什么？”
    “昨天在舞雩台上的事都传遍了，姐姐们可都想能像公子那样从台上不小心掉下来，然后紫衣侯爷就命也不要地飞身下来救公子，还有清俊的国舅爷上去抢夺…”小女孩仰着脸，满脸的崇拜之情，仿佛沉溺在了对那个场景的追忆之中。
    在她的心目中，我和被锁在这个宫里的女人一样，稀罕着英俊如天神的紫衣侯爷，稀罕着她们口中清俊的国舅爷柳俟。
    我擦了脸，把手巾扔回盆里，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你们想没想过，要是戚樱没有及时接住我，而柳俟又离得太远呢？”
    小女孩先是一脸茫然，等到终于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满脸畏惧地噤声。
    你看，连她也知道，那是会摔死人的。
    我看着她梳得整齐的宫髻，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些人，他们也许愚昧，也许虚荣，也许大字不识一个，可是，我为他们而活着，当战乱起的时候，我要站在他们前面，他们是最愚昧又最无辜的一群人，然而他们是我的责任。
    齐安王府的责任。
    那个小宫女一定没想过，仅仅隔了一天，她们心目中清俊有礼的柳国舅，见到我的表情，不再是昨天的惊惶愤怒，而是一脸的嘲讽。
    他堂姐是当朝皇后柳淑妃，亲姐姐却是最得宠的丽妃，唯一的弟弟进京，都准备了最好的招待，最后还是皇后棋高一着，安排他在宫中藏书库附近的瀚青殿居住，猜对了他的心思。
    瀚青殿靠近涟湖，冬日阴冷，连阳光也没了温度，冷冷地打在人身上。
    在这样的阳光里，柳俟冷笑着问我：“司凤公子不惜把我的行踪卖给我母亲，千里迢迢赶回京都，就是为了从舞雩台上跳下来吗？”
    这语气，公然又是一个沈二。
    只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同他周旋，我退后一步，躲开他逼问的目光，淡淡道：“司凤不是来同国舅爷说这个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是来炫耀你混得有多如意吗？”他再逼近一步：“好像你现在已经沦落成平民了吧，司凤公子。”
    我继续往后退：“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你，我没受伤，”退到靠着柱子，抬起眼来看着他：“我还有事…”
    他长高了，少年的身架已经长开，穿晃晃悠悠的白色汉服也不觉得难看，反而别有一番风致。
    “是忙着回…”
    “你瘦了，”我打断他的话，眯着眼看了一会，又补充道：“好像也高了。”
    柳俟像是吞下一个鸡蛋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我，然而很快就转为冷漠表情，侧过头去：“要你管！”
    “果然是长大了，长大有一点不好，”我一步步往门边移，打定了下次再也不来的主意，移到门边，拔腿就跑：“长大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柳俟自然不会仪态全无地跟着我后面跑，只是站在门边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下次再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笑话，我下次未必有命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