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落阳过了三天才醒来。
    紫玉说，也许是他知道醒过来之后要面对的事并不愉快，所以潜意识中想要晚一点醒来。
    言离有些心疼的看着君落阳短短几日间瘦得轮廓更深的脸，牵了牵嘴角：“也好，如果他开心一点，一直睡着也没关系。”
    只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
    第三天清晨，君落阳缓缓张开双眼，微微皱了眉，视线缓缓的定格在房间周围的摆设上。环视了一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端王竟然把这样的他又送回了落阳将军府，到底想要做什么？
    言离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君落阳慢慢闭上的双眼。
    “落阳，你醒了，是么？”言离走到床边，轻柔却急切的问。
    君落阳险些落下泪来。
    “你醒了，别想骗我。忘了我是谁呀？”言离忍下鼻端的酸楚，强笑着捏了捏君落阳的鼻子，“起来起来，别耍赖喔。”
    然后，他感觉微弱的气息缓缓滑过指间，一只冰凉的手有些无力的握住他的手，“你来了。”
    声音沙哑，即使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很微弱，而且，几乎感觉不到温度。言离的笑容有些发僵。
    君落阳的手紧了紧，“我睡了很久么？”
    言离坐到他身边，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描绘着轮廓：“没有，你太累了嘛。”
    君落阳叹了口气，废掉武功，就算受了内伤也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
    那日他被灌下去的药，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握紧言离的手，他想要坐起来。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也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时，不过趁着自己还在，好好的哄他多开心，也是好的吧。
    至于等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时候……他想，完好的静儿还被他保存在寒潭底，紫玉既然有办法助静儿借言离尸身还魂，也必然会有办法让言离再度变回静儿。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用力一点想要坐起身，整个胸腹一直到脊背似针刺一般疼成一片，他几乎压抑不住将出口的惨叫。
    言离看着君落阳瞬间扭曲的脸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他试图扶起君落阳，却看到只要他的手接触到君落阳，那几近死灰的皮肤上就会渗出更大量的冷汗。
    言离惊得呆了，他站起身远远的看着床上几乎全身痉挛的君落阳，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可以忍受君落阳不知道他的存在与他相逢不相识，他甚至可以忍受这个不是他的他被不知多少人压在身下侮辱糟蹋，可是，君落阳哪怕只是受一点轻伤，也会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以身相待。
    而此刻，君落阳再他的面前，就在他的面前，却忍受着他想象不到的痛苦。
    而他无法帮他，甚至连碰他都不敢。
    君落阳死死的咬着嘴唇，有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他勉强睁开眼，努力的朝言离笑了笑：“静儿，我肚子饿了，出去帮我拿点吃的好么？”
    声音沙哑虚弱，却透出温柔。
    言离忍了许久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
    回来的时候，君落阳已经又昏了过去。言离放下手中的食物，走到床边轻轻的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轻轻的捏开他仍然紧咬着的牙关，看到的是咬得血肉模糊的唇。言离拿丝绢沾了温水轻柔擦拭，随即有微红的液体顺着君落阳的嘴角流下。
    言离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右手，却仍然止不住的发抖。后来，他才发现，不只是右手，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紫玉已经差人叫来了，简单摸了摸君落阳的脉，脸色一沉。
    “你说，他刚刚醒了？”紫玉转过脸来问言离。
    “嗯，可是他看起来……很难受，后来我出去拿食物，再回来……”言离断断续续的说着，最后几乎说不下去，紫玉抬了抬手：“我知道了。”
    时间缓缓过去，言离突然觉得这屋子静得可怕。
    所以，他尝试着和紫玉聊天。
    “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死不了。”紫玉头也不抬，冷声道。
    “什么叫目前？他……”看到紫玉不耐烦的皱眉，言离低下头住了口。
    过了一会儿，紫玉抬起头，眉目间尽是担忧：“走，出去说。”
    言离看了一眼仍是毫无意识的君落阳，起身跟紫玉走了出去。
    “他……”紫玉低头思索着，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他可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
    言离的脸色不太好看，“端亲王府。”
    紫玉垂眼想了想，然后点头：“那就是了。这种毒只有宫里才有……”
    言离的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喉咙里：“你说什么……毒？”
    紫玉点点头：“昔日在师傅处，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中毒者从脉象上完全看不出异样，但身子却会逐渐衰弱。”
    言离抓住他的手臂：“然后呢，会怎么样？”
    紫玉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得了。帮我备马吧，我回家乡去查查。”
    “可是……”言离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间，紫玉拍拍他：“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你按我的方子按时给他煎药，至少先把内伤养好。剩下的，等我回来。”
    言离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阿紫，多谢你。”
    紫玉不在意的笑笑：“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别忘了我的命可是你萧家少爷救的。”
    言离一听，表情又是一顿。
    紫玉惊讶，“怎么了？”
    言离便拿出君落阳交给他的钥匙，将那天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
    紫玉听后，摇头苦笑：“你这落阳哥，还真不是一般会折腾人。”
    言离询问的看着他。
    “他明明有办法还你原本的身体，却又不告诉你，无非是想证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爱你。”
    言离一呆，旋即嘴角漾出笑容，“这个……傻瓜！”
    想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爱的也都是他。所以即使有办法把言离变成萧静，也没有立即着手行动。他要萧静以言离的身份也依然可以心无旁骛的与他一起，他要向萧静证明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心一意只爱他一个。
    其实他做到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知道。
    那一日，他之所以会把此事告诉一个暗卫，也许就是害怕若他不幸，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言离难以在将军府生存。他想恢复他萧静的身份为免他再为身份一事而受什么委屈。
    那个时候，想必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