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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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四年十二月。
已是深夜,安鸣一个人呆在寝室内,白天他和皇帝去了御花园,之后他一个人反常的呆在寝宫,连我也被他挡在室外,等到夜里宫人就寝的时间到了,我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寝室。
内室暗淡无光,没有炉火点燃,有些发冷,他到底怎么了,我担忧的想道。
是不是图海布岚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图海布岚知道了真相。想到这里,我紧紧的抓住胸口衣襟,心口隐隐**。
大口的喘着气。
“娘娘,你睡了么?”我极力稳住情绪,轻轻的掀开被衾,“采云,我冷。”被衾下安鸣面色惨败,微微闭眼,伸手附上他的额头,滚烫发热,气息微弱,连唤两声不见回答。
我面色一变,疾忙吩呼其他奴婢唤来御医,“安鸣你等一下,御医马上就到了。”
“撑着啊。”
不一会儿御医终于抵达,这事惊动了皇帝,皇帝亲自伴侍左右,我是鸳鸯宫见到皇帝最多次的婢女,他有三十几了,身着橘黄朝服,一身架头威严气派,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目光扫过众人,视线停留在我的面前。
“皇上吉祥。”我缓缓跪下,许久不见他回答。
几个小时后,安鸣终于醒了,我一直跪在地上,他看到我,震撼了,嘴角苍白,狠狠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你竟然敢这样对她。”
“采云,你起来,你是本宫的人,除了本宫没人能让你跪下。”他大叫,欲要起身,却被他稳稳的铐住了。
“采云,你起来,听话,赶快起来。”
对不起,安鸣。
泪水充斥我的眼眶,一滴一滴的掉落。
好疼啊,为什么心这么痛,痛到快要死掉了一样。
“安鸣,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接近你是因为好奇,从头到尾至此至终我都只是为了生存。”
“不,我不相信,你说过的,你喜欢我,你可以做到的,是不是因为他,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他强迫你,你告诉我,采云。”
安鸣的眼眶氤氲,猛然挣脱图海布岚,朝我扑过来。
图海布岚也不说话,静静的沉默。
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臂,“采云,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我绝望的闭眼双眼,“是,我不爱你,爱你的人是他。”
我指向图海布岚。
“这是真的?你再说一遍,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利用你。”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什么?”他苦笑,还在挽留,“采云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是,你是娘娘,是有身份的人,奴婢没有胆量和娘娘在一起更不会有结果!”
安鸣没有说话,烟波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他小心的抚摸着我的脸,说出的话温柔细腻,仿佛要把人永远的腻在水里,“还记得本宫跟你说的吗?你的伤害,可比任何东西都要打动我。”
“你以为你能走出皇宫吗?有本宫一日,便有李采云一天。”
“安鸣”
“你欺骗本宫,本宫不会放过你的,从今天起本宫要一点点,一步步的折磨你,本宫要折断你的双翼,消磨你的意志,令你永远离不开本宫。”说完,他哈哈一笑,眼眸犹如黑色的大海把淹没……
“你不爱我,我还要你作甚。”
模糊间耳畔响起安鸣似呢喃不安的话语。
安鸣,泪水不断的往下流,心痛已无法言语。
‘咻——咻咻’鞭子来回挥动,宛洗院的嬷嬷来回走动,稍有宫女偷懒,一双软鞭吃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是宫廷最低贱的职位,宛洗院是专门为上面的宫女妃子等换洗衣物所地,除了嬷嬷,宫女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衣物清洗干净,否则挨鞭子或不给晚饭吃都是常有的事。
这里的宫女大都样貌下等,身份卑微,没有能力或是受了惩罚的宫女,往往是被分配到这种杂乱的地方。
宛洗院也有分等级制度,低级的是专门清洗宫女太监的衣物,高级的是专门清洗嫔妃们和皇帝的金贵衣物。
这已经是我来到宛洗院的第一个春秋了,每日这里有许多的宫女跟着嬷嬷从宫中带来无数衣物,然后是没日没夜的干活,朝早干到夜里,每次做完事,8个休息时间,时间的短暂,令这里的宫女再也抽不出时间来做其他事务。
宫人都知道我,从我如何受宠到至今从天堂掉下地狱,皇宫早已传了无数遍,流言蜚语,以讹化讹,从我来到宛洗院嬷嬷们就愈加的针对我,相处了八年,我知道宫人的心理,这是一个不堪肮脏的红墙,在这里打压的宫人总想有一天爬上去成为凤凰,看见自己的同类从上面摔了下来成了不起眼的黄雀,各个幸灾乐祸,嘲笑讽刺,同情,怜悯这些东西,早已被他们抛弃,甚至一些太监被殴打致死也是常有的事。
“采云,今天杜喜身体不适,她的这堆衣物你在天黑之前给我洗完它。”
史嬷嬷指着脚下的一堆衣物面无表情的说道。
“史嬷嬷,这些衣物在天黑之前我一个人是做不完,史嬷嬷。”
“李采云,我是这里的嬷嬷,按辈分我也大你好几来岁,你要是这么多废话,就是违抗命令,当心挨我的鞭子,你若争气点巴结上鸳鸯宫那位主子,就不会至今沦落进宛洗院的洗衣奴。”
史嬷嬷牙尖口厉,说出的话犹如寒冰一样,“你以为在宛洗院有这么好混么?说来说去,还是你自个没用,凭你的姿色也可以当鸳鸯宫的奴才,我呸。”
“不要脸的贱蹄。”
我一愣,手里的衣物一滑落下了铁盆,溅起少许的水花,说没愤怒是假的,当初在淑棠斋也没被这么说过,换了身份换了地方就成了宫人口中的落魄狗。
“嬷嬷,我现在落魄了,可我是人,不是令任人踩踏的狗,嬷嬷,将来您也会老的时候,为了大家,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少说点罪孽的话。”
四周静了一下,三秒钟,爆彻响亮的笑声在宛洗院上空游荡,史嬷嬷更是笑不可自亦,“李采云啊,李采云,凭你也来教训我史嬷嬷,我告诉你,别说是安嫔主子,就是皇上也不会看上你有一丁点念想。
你以为安嫔主子把你贬低在这里是为了令你重新回到他身边吗?安嫔主子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在他身边伴右,现在娘娘身边已有受宠的婢女,说你贱还真是贱蹄……”
“啪——”右手还做着高举的动作,史嬷嬷甩过侧脸,表情僵住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可置疑的望着我们。
“我好,或是不好,这都不关你的事,嬷嬷是到了年纪,糊涂了,奴婢又不是嬷嬷的谁?嬷嬷这么关心我,莫非是嬷嬷对安嫔娘娘有意思呢。”我似笑非笑,心里犹如醋瓶翻打动。
“你这贱丫头。”史嬷嬷一气把我推到,我们私斗一块,毕竟嬷嬷是上了年纪打起来是心有余力不从心。
宫女们都吓傻了,赶紧过来拉开我们,我是气疯了,抓,扯,拉,咬,该用的我都用上了。
也不知道多久,一双蛮力的手臂横过我们之间,一掌重重的拍过来,顿时我头晕眼花,差点没晕过去。
打我的人是一个高高的太监,他们同仇敌忾,自然我成了他们对付的敌人。
嬷嬷宫女踢打我,太监连甩我巴掌,力气大的出奇,不用看我都已经知道嘴角已经肿起来了,全身痛苦难当。
“住手。”一道喑哑暴怒的声音像是匆匆赶来响彻宛洗院。
安鸣,我睁开眼想要看清楚是谁,一张熟悉模糊的脸面出现在宛洗院门,他来了,一年不见,他真的来的。
那一刻我的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下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鸳鸯宫的床上,身上有多处包扎的伤口,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安鸣,虽然想他,无时无刻想见到他和他在一起。
可我怕这样的爱情会得到帝王的湮灭。
“采姐姐”走来一个婢女,她长的很清秀,穿着橘红色的宫服显得她更娇小,美丽。
她就是安鸣最近受宠的婢女,我曾见过她,以前是跟我在淑棠斋一起工作过的。
“月儿,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采姐姐,娘娘对我也很好。”月儿天真的笑道。
月儿长高了,比我以前认识的月儿漂亮了许多,只是我从不相信在皇宫的侵染中的人还能‘天真’。
“娘娘在哪里。”
“娘娘现在不想见采姐姐,采姐姐请回吧。”我的表情一僵,头脑无法停转,他还是不原谅我?
“月儿,他当真这么说。”我不想说多什么,有些时候说多了反而无益。
“是,采姐姐。”
“好,你先下去,我等他回来。”我心底冷冷一笑,一年不见,若不想见我,为何还要救我。
“采姐姐,娘娘真的不想见到你,无论你等多久,娘娘是不会来的。”
“我要等他,我要跟他说清楚,你走开。”我掀开被衾,欲要下榻,月儿两手拦住了我,“采姐姐。”
“你想做什么。”我厉道,“让我出去。”我一手推开月儿,跑出内室,一角衣袂从月牙形门框露了出来,安鸣一袭红艳华丽绸缎,显得他那身姿更加高贵。
“安鸣。”原来,他没走。
“娘娘。”月儿福了福身。
“你下去。”
“安鸣。”
“那夜,图海布岚跟你说了什么?他威胁你了。”
“安鸣……”相隔一年再次见到他,泪水又不争气的落下,“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他的眼眸犹如大海深深的望着我,突兀,他紧紧的抱住我,“是我欠你的……采云,我们逃吧。”
“逃,去哪?”我苦笑,“这里是他的天下,我们还能逃得了吗?”
我抓住他的手,五指相扣,“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好。”手指紧紧相扣,“天涯海角,碧落黄泉,至死相随。”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至死相随。”
………………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都能知道对方的感受。
明知是飞蛾,却还要纵身扑火。
就如我和安鸣在面对暴风雨的结局,两生,一死,天人永隔。
之后经过我和安鸣深思熟虑,我们终于找到了逃出宫的路线,安鸣的容貌太出众了,为了方便逃离,他顶着三天三夜没洗过臭熏熏的太监服,用黑泥涂抹着自己的容貌。
他一向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涂抹身上,可是他放弃了身份,姿态,性命,和一同放弃生命的我一起冒险逃宫。
我们逃出宫了,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让逃宫成功的我、安鸣欣喜若狂,但危险并没有瓦解,皇宫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为了方便再次逃离,我和安鸣住在牛背山一户没有人烟住的旧屋暂居下。
安鸣不习惯,我也一样,但我很知足,安鸣也一样。
他希望成家立业而不是当什么娈童。
遨游的天空,自由的小鸟,自由了,我和安鸣不由的相拥一起都怀着同样的梦想,希望这种自由不受人破坏。
很多年后,我怃然悔悟,假如历史给我重来一次,我一定带着安鸣继续逃走,逃在牛背山后面的南诏国。
只因当时的‘无知’彼此错过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机。
那一天,**重重围堵我们,牛背山脚下包围了许多士兵,图海布岚亲自来了。
安鸣面色深沉,紧紧抱着我。
“安鸣……”
“不怕,有我。”他的安慰令我感到安心。
图海布岚慢慢靠近,“朕可以妥协,只要你放了她,跟朕走,朕绝不追究。”
“我不走。”安鸣没有犹豫坚决的道。
“……只要你跟朕走,朕不会伤害她。”
“陛下,求你放过我们吧。”扑通一声,安鸣跪下了,这么恃才傲物的他,竟然朝自己最恨的敌人跪求。
“安鸣已是残破之身了,陛下您苦苦追寻想要的是什么,放了我们,陛下。”
“……”图海布岚险些没站稳,一瞬间神色恍惚。
“我和采云已有夫妻之实,求陛下成全。”安鸣朝地上重磕,一声又一声的磕响,我仿佛听到了安鸣内心深处最无奈最痛苦的乞求。不由自主的我也跟着他一同跪下了。
“放过我们吧,陛下。”
“好,好,你们一搭一唱,真是朕的好妃子,好奴才,朕成全你们,朕走。”他深深的看我们一眼,把手一挥,所有人也跟着离去。
这一大转折令我们也没有愕然,他……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苦苦追寻,最后就这么放过我们。
当时我们被喜悦冲昏了,什么都没有想到,一场阴谋在进行中。
安鸣和我都没有想到在一个月后的图海布岚竟然出尔反尔派人来追杀,目标不是安鸣,而是我,只有我死,安鸣才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可他错了,安鸣就是死也不会再回到那个鬼地方,更不会想看到图海布岚的面孔。
鲜血染红衣襟,白雪皑皑的牛背山,缀上斑点星星的姹紫嫣红,血红裘衣,黑色的武士,身染鲜红的他看上去这么的美艳。
那柄剑本来是要插在我身体的,是安鸣用身体替我挡掉,剑植入安鸣的腹部,凸在后背的剑,剑法深,准,快。
武士也没有想到,吃了惊,安鸣趁着这一刻,一刀深深的探入武士的喉咙……
“采云……”他虚弱的跪在雪地,面色惨淡苍白,可他在笑,“这一生我最不后悔是认识了你。”
“安鸣……安鸣……”我抱紧安鸣,心痛的难于言喻,泪水簌簌的落下,腹痛一阵阵的强烈,“不要把我抛弃。”
“采云。”他虚弱而颤抖指向天际,“天空这么美丽,若没有玩过,就走了,岂不可惜了,安鸣福薄,罪孽深重,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在奈何桥等你。”
“安鸣……我说过,天涯海角,碧落黄泉,至死相随。”
“采云……”他脸色惨败,“我时间不多……了,你……要活着,为我更是为……了你自己。”
“……安鸣。”
“安鸣。”我说不出话了,只能一遍一遍的叫他名字,嚎啕大哭,腹痛更是强烈。
“采云……”沾染血的手轻柔抚摸我的脸颊,一遍一遍,似乎要把我的模样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安鸣……是……个不详……的人,若有……来世最……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大风,物体蓦然静止,安鸣的手缓缓而无力垂下……
我紧紧的抱住安鸣,似要把他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身体里……
…………
九个月后……
我生了个孩子,取名,念鸣。
一直没对安鸣说过,打从第一眼起见到安鸣时,我就忘不了,擦不掉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