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曲老爹，正赶上晚宴的时辰，漪墨要带曲沅清去庆余堂，怎奈曲沅清因和蒋洁生了气，死活不肯去，漪墨无法，只得将曲沅清领到后院，交给阿婆，自己方折回庆余堂赴晚宴。
    按下漪墨不提，单说张阿婆见了曲沅清，很是高兴，一个劲儿的夸她懂事儿，知道想着阿婆。又对着其他人吩咐了几句，拉着曲沅清回了房。
    一进门，阿婆就给她端了盘颇为精致的点心，让她尽管吃，自己去给她泡壶花茶来。
    曲沅清往盘子里一看，好别致的点心，个个都是小动物的形状，有小兔子，小鸭子，小熊，还有自己不认识的。曲沅清喜欢得不得了，只捧在手里看着，舍不得吃。
    阿婆端着茶走进来，正好看到曲沅清一手拿一个小兔子，在那里看来看去，也不往嘴里送，不由笑道：“你这丫头，真和墨儿小时候一个样儿。这点心做出来不就是让人吃的，你若舍不得，放坏了扔掉不更可惜。”
    曲沅清摇摇头：“可这兔儿做得太真的了，这么可爱，都不知从哪儿下口啦。”
    阿婆拿起茶壶，往茶杯里添着茶：“那就一口一个，把这些都吃完，阿婆再给你做。”
    曲沅清点点头，手里还是捧着那点心，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阿婆也笑了出声：“这样子也和墨儿一样。”
    又一次听阿婆这么说，曲沅清好奇得问道：“漪墨姐姐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我真的和她这么像么？”
    阿婆也在一旁坐下：“可不是，这两句话说得简直一模一样。”说着喝了口茶：“她头一次吃这些点心，也是这么问的。”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是庆余堂那边开席了。
    阿婆搂过曲沅清，抚摸着她的头，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不去吃酒席，却跑到这里来陪我老太婆？”
    曲沅清笑笑，不敢说蒋洁的事，只问道：“阿婆怎么也不去吃酒席？”
    阿婆看向远方，像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半响开口道：“阿婆喜欢在屋里吃饭，跟墨儿她爷爷一起。”。
    曲沅清向四周看了看，问道：“阿公呢？”
    阿婆看着曲沅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墨儿他爷爷自小在这山上长大，从十九岁起，就开始当管家，这一当就是三十年，宫里的大小药圃，春秋二季药市、义诊，都归他管，别人算不清的帐，他一拿过来，马上就……”
    “人说毅儿会管事，他爹比他还能呢。宫里现在的生意，在墨儿她爷爷手里已经十亭有九亭了。汉中，柳州，襄阳，各路关节都打通了，除了岭南那片，都是在墨儿她爷爷手里就有的……”
    “岭南的那桩生意，还是蕾儿的功劳，就是他们喊的张婶儿。你不知道，蕾儿是岭南大户方家的执事大丫鬟，人最伶俐，很得方夫人的喜欢，自小也读书识字。那一年，毅儿去找方家谈生意，不知道碰了多少钉子……”
    说着像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曲沅清问道：“这么难啊，我听娘说，逍遥宫最厉害啦，怎么会碰钉子呢？”
    阿婆被曲沅清逗笑了，接着道：“逍遥宫在西域这里自然是最厉害的，可那方家仗着岭南的奇花异草本来就多，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蛊虫，根本不把逍遥宫放在眼里。”
    曲沅清点点头：“这个就是爹说的天外有天吧。那可怎么办啊。”
    阿婆叹道：“这就要说天无绝人之路了。可巧方夫人的娘患了骨骱痹，找了多少名医，好容易开了药方，只缺雪莲这味药。你想，这雪莲只长在常年积雪的山上，岭南何曾有？这个节骨眼上，蕾儿跟方夫人提了下逍遥宫……后来才有岭南的生意……”
    “毅儿小时候学医，连十八反都记不清，真不知道蕾儿是怎么看上他的。她爷爷没正经的学过一天医，却比山下那些蹩脚郎中不知强多少……”
    “墨儿小时候可乖啦，最喜欢缠着阿婆教她做菜，在厨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把自己弄得和小花猫一样，烫到手了也不哭，五岁就会包饺子，八岁学桂花糕……”
    “毅儿偏让她学算账，可怎么教都教不会，连算盘都打不好，一得空就溜到厨房来，把毅儿气得够呛，说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还是蕾儿劝了半天才好……”
    “后来见上山的孩子都学了医，毅儿也让她跟着一起，又有姜敏那丫头逼着，说要是学不好就不许再到厨房去了……”
    “还好漪墨还有那么点儿学医的天分，轻轻松松就入了门，毅儿才不再唠叨她什么，也准她回厨房帮我了……”
    “大概是九岁那年，有一天下午，墨儿拿着一堆药草，非要放在锅里煮，结果弄得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自打那以后，墨儿就开始喜欢研究药膳，还让司徒那孩子给她搭了棚子……”
    说着指着屋外一个歪歪的棚子道：“看到没？就在那里。墨儿小时候总是呆在里面，弄来草药一起煮。说是药太苦，若是和在汤里，会好些……”
    “这个还是我教的，说苦瓜什么要想去苦味儿，就要和其他东西一起炖或者炒，她就给弄到药里去了……”
    “开始的时候，经常煮出一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东西出来，她还偏要尝……有一次，不知吃了什么，吐了一下午……”
    “墨儿还有一段时间对刺绣特别感兴趣，她娘不会这些，全都是阿婆教的。一开始总扎到手，却都忍着不哭，说怕眼泪弄花了花样……”
    “那段时间想来都觉得好笑，家里的枕套什么的全是她绣出来的，还给每人绣了个香囊，里面装了好多静心提神的草药，说是带着好，阿婆现在还留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有点褪色的红色香囊：“墨儿说红色的喜庆，特别给我绣了个红的，给蕾儿绣了个嫩黄的，给毅儿绣了个蓝的，明知道她爹最讨厌蓝色，大概嫌毅儿逼着她学算盘吧。”
    曲沅清拍着手：“活该，谁让他逼墨姐姐的，想不到墨姐姐也会做出这种事儿啊。”
    阿婆也笑道：“可不是么，你没看到毅儿拿到香囊时的那个表情，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墨儿就是这样，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可心里却有主意着呢，若是认准了什么事儿，非要干到底不可，药膳也是，刺绣也是……”
    “人人都说她性子柔顺，贴心可人，阿婆心里清楚，她脾气倔着呢，像之前学算盘时，到最后硬是摔了算盘，那算盘还是墨儿她爷爷留下的，还好结实……”
    “这婆家也是，说了好几家，她全都不愿意，连见都不乐意见。女孩子嘛，大了总要出门子的，可墨儿不知怎么的，铁了心，一定要过乙级。这都快十七了，阿婆心里着急啊，若还找不到好人家，这还不就耽误了……”
    曲沅清在想，什么是出门子？这和说亲找婆家有什么关系，想出门就出门呗……
    说到这儿，阿婆叹了口气：“每次跟她说，她都说什么姜丫头不也没嫁人，她哪里知道，姜丫头心里的苦啊……要不就是，静丫头比她大，也没嫁人，哎，静丫头说来也可怜……”
    曲沅清一头雾水，姜丫头是谁？该不会是姜师叔吧？肯定是，姜师叔那么凶，娘总说女孩子太凶了，嫁不出去。那静丫头又是谁啊？该不会比姜师叔还凶吧？
    一分神，不知何时，张阿婆已经说到周丫头了：“墨儿总说周丫头聪明，武艺好，医术精，又能说会道，办事又老练，说自己这也不如周丫头，那也不如周丫头。一遇到事情，就说自己不如周丫头脑子灵活……这女孩子嘛，文文静静的，多好，非要像个假小子？”
    说到这儿，阿婆叹了口气，才要接着说，就听到了漪墨的声音：“奶奶，清儿还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