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十四章 往事一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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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默然的一笑,心里想起一句偶尔看过的诗:春风不知人事改,依旧吹着绕画舫。也许西湖的景色有所改变,但绝不会是因为少了哪个人而变了,不过是江上寒当时的心境不复当年罢了。正所谓河山依旧,人事已非。也许当年江南苑的花庄主,曾与他在西湖上呼朋聚友、暮宴朝欢,那场面是何等的奢华,声势是何等的浩大!而如今,他们却一个在杭州闭门不出,一个在秦淮卧床称病,少了他们这些英雄风流人物,西湖的春色在人们的眼中,自然也觉得冷落了不少。
江上寒叹了口气,略含歉意的说,“我如今,实在是懒得很,小兄弟若一定要见花庄主,不如,去一趟雁荡峰吧?”
清宵惊讶的问道,“难道花庄主在雁荡峰?”
“不,他自然不会在雁荡峰。”江上寒摇摇头,“是燕双飞,他是冷公子的义兄,所以算起来,也是花庄主的义弟。不过,我与他并不熟,只是在花庄主大婚时,见过一面,这些年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雁荡峰?不过你若找得到他,是一定能见到花庄主的。”
“燕双飞?”清宵想起与东方云在太白楼听到的江湖人士谈论燕双飞的话,按下心里的惊疑急忙问,“那我怎么找他呢?这个燕双飞他长什么样子?”
江上寒微微一笑,“他是当年白龙帮的帮主,他常穿一身黄色衣服,当年在中原,有‘第一美少年’之称,他的武功奇高,使一双黄白腕剑,平时不用时,收在软玉柄中套在双腕上,所以江湖中人也称日月双环。”
清宵不禁对这个花庄主更好奇更惊佩了,眼前这个江上寒已经如此优秀了,而这个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燕双飞又将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呢?还有那个冷公子,在花庄主所交的朋友中还有多少这样优秀的人物?他不由得期待的看着江上寒问道,“那么江公子,当年是如何认识花庄主的呢?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江上寒一愣,低头沉思的一会,微笑着抬起头来,“我与他——说起来这中间,还真是一场闹剧,”他的脸上竟然浮上了一丝血色,就像一碗清水中,有人不小心的溅入了一点丹砂,乘人不备的时候,就静悄悄的晕上水面来了。
清宵愣愣的望着江上寒,不觉看痴了。
江上寒若有所思的微微笑着,“那年,我刚十七岁,踏入江湖不久。听人说洞庭湖上秋色极好,我本喜欢游山玩水,所以就去了岳阳。一个人在那里玩了七天,上了岳阳楼,游了洞庭山之后,就雇了一叶扁舟,整日在湖上游荡。”
“有一日,偶然听船家说起,湘江上有一白云阁,阁中的厨子做的一道香鱼,味道极其鲜美,所以我就让船家送我去。谁知我去得不巧,偏那天白云阁竟给人包下了,我只得扫兴而归。第二天又去,那老板却告诉我,包阁的客人昨天没来今天才来。我顿时恼了,扔下一定银子说我不管谁包了,今天一定要在这里吃饭。那老板竟然把银子退给我说,那客人下的定金包一个月都够了,不敢私下接待我。我勃然大怒,说我先拆了你这白云阁,看他还怎么包?说罢不顾那老板哭天喊地,拔出剑来一剑削了那白云阁的四根柱子,跟着飞起一掌,白云阁立刻落入了江中。恰在此时,一辆豪华的马车疾驶而来,那老板见了救星似的扑过去,向车中的人哭诉。我知道是包白云阁的人来了,于是背对着他们,立在江边静静的等着。”
“隔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缓缓的走到了我身后,站了片刻不愠不火的说道,‘在下包了这白云阁,阁下现在却毁了这阁,若是晚一点、或者明天毁也罢了,那时我尝过了这阁里的鱼,如今我这饭还没吃,阁却先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呢?’”
“我本来以为他会发火的,谁知他却说了这堆话出来,我顿时忍不住笑了,心想既然我吃不了这鱼,那你也别吃了,于是兴灾乐祸的一指江中笑道,‘这好办,那阁不是还在这江里吗?阁下去江里不就得了?’身后这人不再说话,我却慢慢感觉到了他身上如冰如火散发出来的怒气,我不由得转过身来,立刻就愣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俊美狂傲的人,他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身上穿得极为富丽华美,头上束着宝石赤金冠,腰围寒玉带,手持香骨折扇,那身装束若穿在另一个人身上,必定是俗不可耐,可是穿戴在他的身上,却反而更衬出了那身装束的高贵优雅。”
“我盯着他,一时之间忘了说话,他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也不说话。还是那老板凑上来,指着我对他说,‘公子,就是他毁了我的白云阁!’这时他才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谁?’我一笑答道,‘秦淮江上寒。’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秦淮江上寒?’从侍立在他身后的四个英俊不俗的随从,还有那辆马车,我已经猜出他是谁了,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气派,天下除了他没有别人。我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江南花之蝶。’他微微一笑说道,‘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你再把白云阁捞上来竖在这里?’我摇头笑道,‘我不能,恐怕你也没这本事。’他一点儿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我虽然没这本事,但整人的本事,却一点儿也不比你差。’我笑着不说话,我知道江湖中对他的桃花扇极为称赞,但是我的寒霄剑却也不是摆设。”
“虽然我们都为对方的人品风华,暗自动心钦慕,可是我们却谁也不肯先向对方低头,都想在对方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优势,占个一招半式的上风。所以,我们终究还是在湘江上大打出手。我的寒霄剑挑落了他的束发冠,掉到了江里,他却乘我得意之际,桃花扇闪电似的探到了我腰间,蓦然张开划断了我内外两条腰带。我又惊又怒,慌忙双手护住衣服,点着水上的渔船惊慌失措的逃到岸上,蹲在岸边再也不敢动弹。江风见我落了下风,急忙赶过来帮忙,可是却被他的几个侍从拦住了。他站在船上也不追过来,只笑吟吟的望着我说,‘不如,咱们和解了,做个朋友怎样?’我又是气恼又是羞怒,脸上像火烧一样,自我踏入江湖以来,何曾如此给人戏弄过?见我瞪着他不说话,他也不生气,只是悠闲自在的瞧着我戏谑的笑道,‘看来,你是想脱了衣服下去洗个大澡了?难得这样大的澡堂却给你一个人专用,你可得珍惜机会好好洗洗哟,还有,劳架顺便把我的束发冠也一并捞上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摇着扇子走近过来,我又惊又怕的盯着他,生怕他真的过来动手。他本来就生得俊美,如今虽然披散着头发,站在江边的风里却更见风流洒脱,可我却揪着衣服不敢松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了。眼看着他越走越近,我连忙叫道,‘我不洗!’他笑着站住脚,解下腰间的玉带递过来,我迟疑的看着他没接,他拿着玉带笑道,‘你不是想让我亲自来给你系上吧?那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一向都是别人侍候我的,所以我怕我笨手笨脚,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你的裤子掉了下来,那可就……’他身后的那班侍从顿时瞧着我笑出声来,我又羞又窘,不待他把话说完就一把抢过玉带。”
“后来,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因为我们两个住得近,他经常请我去他的江南苑玩,有时候,他也来秦淮住两天,我们在秦淮河上看花船,吃花酒……”
江上寒回忆着年少的往事,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整张脸上顿时光彩照人。
清宵看着江上寒,不觉听得入了神,听到他们如此荒唐好笑的相识经过,不禁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那段日子,真是开心啊!”江上寒叹息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惆怅,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清宵问,“你听过,千金结义吗?”
清宵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他想听江上寒亲口说一说这个传遍了天下的传奇。
江上寒抬起手来,用手指漫不经心的弄着烛台上,还未完全凝结的烛泪,没有说话。
清宵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瘦削白晳的手指,那红色的烛泪,被他捻在修长的手指上,衬着烛光就像血一样的鲜艳夺目。
终于,江上寒垂头看着手指上的烛泪,又慢慢的说起来,“那年,春节过后,他没来秦淮找我,以前,过了新年他总是会派人来接我的。我知道他去了京都,给夏雪浪的母亲祝寿,他极爱干净,下雨从来都不喜欢出门的,可是夏雪浪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还是冒着雨出门了。那一年,老天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下雨,白源河,洪水泛滥成灾,两岸成千上万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家可归呈尸荒野,惨不忍睹……”
“他走后,雨一直下着,我以为,他会在京里玩到雨停了才走,谁知道夏雪浪,竟没能留住他,任他带着他的人,又冒着雨,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