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入骨的清寒令谢子玉醒过来，掀开重重青色帏帐，床前的香炉冒出淡淡的烟丝，空气中弥漫着香子兰的气味。
    半夜醒来的他无法再入睡，披上外衫穿上丝履，踏着月光穿过长廊。
    遥遥的，他听到东厢传来阵阵喊声，乍听下，便似被烈火加身的野兽在号哭。
    他在廊道上停滞了许久，又想退回房中，可那悲恸的叫声越来越大，他只好提步前往。
    檐宇压得低低的，彷如一头潜伏在地的兽，向上拱的端角便如兽爪，哑红色的灯笼映照着墨青色的墙壁，暗影幢幢交错，谢子玉的步伐沉重。
    黯绿的青石已打磨得如墨玉，下摆已被青石地上的露水沾湿，透着丝履，他的足尖也感到阵阵凉意。
    他才刚步到东厢院的拱门前，便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他快步赶上，便见一个婢女匐伏地上，手中奉着荷叶状的翠玉盘子，额上的鲜血滴在盘子上。
    〝没事吧？〞谢子玉慌忙上前慰问，可那婢子咬着嘴不敢张声，即使血流如注也不敢放下盘子。
    〝你快快退下吧，这由我来奉药吧。〞谢子玉接过盘上的药碗，轻轻挥退那婢子，可那婢子双腿还是软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把那婢子拖下去，杖打二十﹗〞内堂遥遥传出一把斥骂声，仆人们得令后便扯着那婢子的后腿，拖到院子外，谢子玉回头看着，皱了皱眉，可也不敢干预。
    〝娘，爹怎样了？〞谢子玉见堂上衣穿猩红长衫的妇人正嗔怒着，便停声询问情况。
    〝你来这作怎？〞见到谢子玉到来，谢夫人更觉怒火中烧，她反手便挥子玉手上的白玉碗，墨墨的药水溅得子玉一身，子玉有点愕然，但也不恼，只是抺了抺脸便稍退下一步。
    〝我在西厢听到爷的喊声，所以前来探看。〞
    〝你爹还未咽气，你用不着来﹗〞谢夫人一双美目瞪着谢子玉，七窍生烟。
    〝爹的身子定然无羔，吉人天相。〞
    谢夫人见谢子玉软硬不吃的，便哼了一声，摆头便朝大门走去，随行的婢子便迅步跟上，替她披上昭君帽。
    〝刚才怎么了？〞谢子玉向东厢的奴婢询问，那些婢子也照实回答：〝那刚被拖走的婢女是新来的，也不懂规矩，见到老爷……便尖声喊出……在旁的夫人大怒，便朝她掷去瓷枕。〞
    〝是吗？〞谢子玉喃喃着，他抬头便见地上有些碎裂的瓷片，上面沾了血迹。
    〝是子玉吗？〞绣金丝的大罗帷帐里传来嘶哑的叫唤声。
    〝是我来了，父亲你尚好吗？〞谢子玉轻轻低头，彷佛想避过帷帐里探看的视线。
    〝来，我许久没见过你了。过来吧。〞一只大手朝子玉伸去，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瘦骨嶙峋。
    谢子玉迟疑了半刻，可听见帐来传去急速的喘息声，他便咬咬牙，举步上前。
    就在谢子玉刚上床前，那只大手便牢牢的握着他，把他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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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汉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般，天际白蒙蒙一片，既不通风息，又潮湿无比，湿润的青草散出阵阵草腥味。
    〝小二，我快要吐了……〞一一按着憋闷的胸口，靠着竹干，张口欲吐，可连半点酸水也吐不出来。
    〝你别曲着身子，站直点。〞小二从骡子跳下来，抚着一一的背部，顺着轻拍，又替他搧着风，可空气委实闭闷，一一觉得快要喘不过来。
    〝不是说四川是天府之国吗？可我们怎吃了这么多苦头呢〞一路上，一一不是腹痛便是肚胀，每天也觉得肠胃胀闷难耐。
    〝这里是盆地，水份充足，土壤肥沃。〞骨抬头望着闭在云层的太阳，觉得这里更适合他的纯阴之身。他如今的身子本是川泽的神龙，四周越是湿润，他便越是享受。
    〝我没力气了……小二你来背我吧。〞一一掩住头，挺尸的往后跌去，小二适时伸手接着他，搂住狐身的一一。
    〝我待会到药局给你找来药材吧，你在背上好好休息〞小二用麻布兜着一一，往背上搁去。
    〝小二，我爱你哟~~〞一一用嘴巴蹭蹭小二的背脊，小二便拍拍他的头。
    骨冷眼骑在白马上，瞧着这对情深兄弟，又望那拉着粪便的骡子，他便朝小二招手。
    〝你骑着骡子到城西去，那里有一间偌大的药局，我给你看管这头笨狐。〞
    小二望望骨，有点不放心把兄长委托给他。
    骨也没理会小二的反应，然后就把身边一直嘟嘟囔囔的一一揪走了，再朝骡子的屁股踹去。
    〝你干什么﹗〞小二拉紧强縄，才没有从受惊的骡子身上摔下。
    〝我们在城西的陆羽茶馆会合吧。〞骨单手拉拉强縄，斥喝了一声，便从竹林奔出。
    〝若是这么急赶的话，怎不借白马我用了……〞小二无力的垂下头。
    骡子侧头用鼻子呼呼气，又使劲的拉出圆圆的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