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云出岫 第十五章 置之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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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刚刚走出潇湘殿不远,她就看到奚清嶺正跟在内官身后一脸不情愿地朝着这边走来。看起来他对于这个打扰了他雅兴的“邀请”并不十分满意。云若之唇角牵起一丝浅笑,也朝着他加快了脚步。
一声沉闷的重响。
云若之撞到了奚清嶺的身上,不过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激动,总之她竟不慎用力猛了些,身为男人的奚清嶺大概没事,可是她已经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你干什么!”江王殿下尚未发话,他身旁的宫人已经先斥喝了起来。
“殿下恕罪,小女无心冲撞。”她连忙跪了下来,也在那迅速的一刻从他身上扯下了香囊。
奚清嶺摸了摸自己被撞的胸口,轻轻舒了口气。在他没有说话的那片刻里,云若之觉得时间是漫长的,生命是叵测的。
“你的力气还真大,”他如同小孩子遭了陷阱般委屈,却也没有对她发怒,反而阻止了那个不依不饶的内官继续追究,“不过本王的身体还是蛮强壮的,你撞不倒我。”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有些俏皮。
云若之看着他清瘦颀长的身子,怎么也不能和“强壮”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她差点想笑,又忽然意识到现在可不是调侃他的时候,于是急忙在心里摇摇头阻止了自己的走神。
“走吧,宸妃娘娘不是说有好吃的糕点吗?”他努了努下颔,示意不必再为这件事浪费时间。
计划到这里完成了第一步,云若之小小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无惊无险地拿到了香囊。接下来,就是要支走奚清嶺身边的那个随侍内官了。
她一直躲在不远处观察着潇湘殿里的动静,她料想奚清嶺应该在里面待不了多久,果然,不多时,他便出来了。
她有意等他们走了一段才绕到身后追了上去,她告诉他们宸妃还有东西要拿给江王,吩咐这个内官回去取。二人不疑有他,很快云若之就如愿以偿得到了和奚清嶺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怎么还不走?”奚清嶺见她似乎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也表示出了疑惑。
“王爷,不记得小女了?”她厚着脸决定先试试能不能和他攀上关系。
奚清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你不就是刚才撞到本王的宫女吗?你真以为本王是傻子?”
“小女不是这个意思,”看来要指望这位本来就多忘的贵人要记起自己是不可能了。她看了看四周,担心有人会在这时走过来打断他们的谈话,“殿下。”
听见她语含深意地叫自己,奚清嶺顺着她手中的动作看去:云若之从袖中拿出了那个前一刻还戴在自己身上的香囊,还有意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怎么会在你这里?”奚清嶺说着就要伸手去夺。
她手上一闪,避开了他的抢夺,然后低声道,“王爷不必着急,请随小女来。”
奚清嶺愣了愣,此时如果是在外人看来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底层宫女想靠勾引皇亲翻身的老戏码,不过性情非同一般的江王奚清嶺还是在稍稍犹豫之后就果断跟了上去。
云若之将他引到了一个自己认为方便说话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对他笑了,这一笑,嫣然如春。
“完璧归赵,”她将香囊双手奉上递给了他,“请殿下恕小女冲撞之罪。”
奚清嶺将香囊接过来,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着怀疑和审视。
“你是在拿本王开心?”他脸上孩子气的表情又再浮现。
云若之知道必须马上阻止他发脾气的可能,否则可能会发生自己难以想象的意外。
“小女怎么敢拿王爷开心呢?”她说,“这香囊可是自己跑到小女身上来的。”
他不禁失笑,“它难道长了脚?”
她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王爷真是聪敏过人,一猜就对了。”
这下奚清嶺总算被她吊起了胃口,引起了兴趣。“真的长了脚?”他仔细翻看着手中的香囊,却并没有看到他所好奇的东西,“没有啊。”
“其实,这是有秘密的。”云若之皱起了眉,表现出隐隐担忧的样子,“不过王爷要先饶恕小女妄想之罪,小女才敢如实相告。”
他连忙点了点头,犹如一个完全被故事所吸引的孩童。
“其实小女本来是姮娥阁的女官,王爷还记得那次蜜柑家宴上陛下看上了染王殿下的那幅春梅清露图吗?本来是交给姮娥阁绣制壁画的,可是……”说到这里,她有意顿了顿,装出了神神秘秘的神情,“那日晚上,我无意进入绣堂,却发现有个黑影正站在画前,我刚要问他是谁,他就忽然消失了,然后黑夜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今日和你有缘,这幅画已被我施了法,只要你将这画中的事物铭刻于心,他日就可随意念将与染王有血亲关系的人身上的财物探取自如。’我当时大惊,便立刻禀报了上位,谁知她们说我是有意在祸乱视听,将我贬为了浣衣女,遭此灾祸,我本来也觉得大概是我听错了,可是刚才与王爷相对而过,瞧见这香囊煞是可人,心中不禁有些浮现,可旋即就发现它竟跑到了我的身上。这才信了那人的话,于是赶紧来禀报王爷,小女是万万不敢觊觎殿下的宝物的。”
这本是无稽之谈,若是换做奚冰尘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轻信,但正是因为对方是奚清嶺,所以云若之才会编出这样一个故事,她将遇见那个黑衣人的情形篡改了一番,编造了一个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诡异故事。
“难怪本王的‘霸王将军’也丢了。”奚清嶺恍然大悟,有些气鼓鼓的,“肯定又是那幅画在作怪!”
“一定是的!”云若之连忙附和,她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幸运的巧合,“如果不尽早处理,王爷以后还会继续丢失东西的,什么蛐蛐儿将军,还有好吃的糕点,王爷越是珍爱的东西怕就越是保不住。”
“那怎么办?”
她知道机会终于到了,激动地脸颊都有些绯红,看上去就像一朵白里透粉的梅花。“恩……”她佯装为难,“小女倒是听说这种被诅咒的东西只有被毁掉,诅咒才会消失。”
“你是说,毁掉那幅画?”他抬起眉眼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的意思。
她颔首,补充道,“小女现在已经被贬离姮娥阁,是无法去为王爷做这件事了。不过王爷您如果在玩耍时无意毁掉了画,相信陛下是不会追究的。还有,一定要在那副刺绣完成之前毁掉,否则刺绣一旦完成就会具备那画同样的魔力,殿下最好不可让那刺绣绣过超出一枝梅枝的程度。”
奚清嶺认真而沉默地听完了她的话,其间一直在用专注而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着她。末了,他才咧开了一个纯净的笑容,“谢谢。”
云若之不禁怔住,半晌没有回过神。奚清嶺的的笑和他那声“谢谢”让她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卑鄙了,他不过是一个成人身稚子心的孩子,他对她说的每句话都信以为真,还对她说了她从没有从主位口中听过的“谢谢”。他的笑容,就像月光一样澄澈透亮。
她觉得自己对一个孩子做了卑鄙的事。不过,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狠了狠心,在这宫里她只能靠自己,而这位王爷,他可以依靠的东西太多了,也不会因为这幅画失去什么,但她却可能因为这个就此失去自己的人生。
她别无选择。
奚清嶺拿着一截树枝晃晃荡荡地走进了姮娥阁绣堂。那只蹬着月白色绣金线靴子的脚刚一越过门槛,正在忙着配色刺绣的女官们便立刻纷纷起身向他行礼,奚清嶺的突然到来,让她们都有些隐隐的不安。
“免礼吧。”他信步走到了那张被簇拥着的绣架前,随意地瞄了一眼,上面已经绣好了好几枝枝桠。看来她们绣的很快。
“四叔的画就是漂亮,”他站在画卷前,啧啧赞叹。不等旁人接话,又突作兴致大发的样子说道,“笔墨拿来,本王也要画画。”
女官们面面相觑,甚至连王媛娥也不知该如何置措,直到奚清嶺再次提醒,她才只好遣了人去为这位王爷取来文房四宝。
奚清嶺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很是高兴,吩咐众人继续做事不必理会自己,然后便自己坐在一旁装似认真地勾勒起来。起初这些女官对他仍是有些介怀的,但看他坐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倒是安静的很,想来也许他真的是走到这里突发奇想要模仿染王的画,加上她们还有要事要做,所以很快也就没有人再去注意他。
然而,对于江王奚清嶺,你真的是不该有片刻放松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动作会是什么。很快,这些女官就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悔万分。
“王爷,你在干什么!”是王媛娥在听到其他女官的提醒后率先冲口而出。
奚清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走到了画卷前,拿着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然后似乎还觉得对自己的添笔并不满意,又在上面打了好多的叉,直到这幅画再也无法看清任何一个完整的部分才终于罢手。末了,他竟露出了不乐意又委屈的神情,“怎么画也画不好,改天得让四叔重新教教我。”
说完,他又气呼呼地走到她们面前,重重地把手中的砚台和笔砸到了绣架上那张正在重新绣制的绣画上。
雪白的绸子上霎时被一团墨黑所侵略,那一树刚要绽放的梅花也被隐匿在了墨色之下。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扔下被惊得合不拢嘴的众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