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竹简差点毁了，墨水再粗枝大叶也不由得心惊胆颤。虽然这个竹简就像一个牢狱，困住它一生，它早就恨不得毁了它。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它还懂，竹简完了它迟早也要完，那是它的本源。所以它能离开竹简内部的时候也需要依附在竹简外表，偶尔才出来嚣张一下。
    两人都是心有余悸。
    良久，墨水首先开口道：“算了，没毁就好。小家伙，看你对玄术很有兴趣，我也教你几手！”
    “你教？”柏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可忘不了之前墨水嘲笑他的嘴脸。那时它已经摆明了想跟它学术是一个多么天真幼稚的想法！
    “拜托，情况不同了！现在竹简都是你的了，我当然要提升你的实力，免得出去坏了我的名声！”
    “你在外面还有名声？”柏骥睁大了眼睛表示怀疑。
    一摊墨水，一个竹简，特点如此鲜明，如果在外面行走过，一定会成为一个传奇，柏骥应该听过才对。
    “……”
    竹简前一任主人非常低调，墨水又没有主动权，根本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声！
    墨水局促了一会，哼声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说有就有！”
    柏骥暗暗白眼，果然只是个窝里横的家伙，外面哪有什么名声！不过，接触过超级强者，它的见识应该不少吧，从它这里应该能得到不少指点。
    柏骥立即道：“刚才那个无常术我不是很懂，你给我……”
    没等柏骥说完，墨水打断道：“那是老头留给你的东西，你懂不懂不关我的事。我自有自己的一套教你。”
    “你也不懂吧！”柏骥彻底无语了，连身上记载的东西都没搞清楚，这摊墨水真的能有好东西教他？
    “你只需要知道，玄术的本源就龙气，龙气盛，玄术自彰！所以学术根本，在于养龙气！”说这些话的时候，墨水的语气都像是一个得道高人！
    不过在柏骥听来，这丫就是在卖弄文墨，估计这些话都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
    柏骥懒洋洋问道：“如何养？”
    “龙气浩汤，游荡天地。老头常说‘吾善养吾浩然龙气’。但他那是笨方法：择潭底而栖，参悟玄奥，借天地之力，养己身龙气。”
    柏骥皱起眉头，“笨方法？是你不懂吧？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是正道！”
    “笨笨笨！这哪是正道！老头百八十年才有小成，道法成时已经是个老头了！你说龙人才能活多久？怎么能如此浪费生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样怀疑，墨水都快气炸了！
    “但是速成不会导致根基不稳吗？”柏骥追问。
    墨水气愤道：“我当然不会笨到让你拔苗助长！当年我就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又快又无副作用，但是老头迂腐，不肯尝试！”
    “什么办法？”
    “涤石！”
    “涤石？”
    涤石是潜龙谷出产的一种矿石，对生物的情绪特别敏感，有一定的吸收效应，能够让其所有者保持冷静，增幅玄术魔法。龙人通常把它们加工成饰物，佩戴在身上。因为涤石出自潜龙谷，龙人视之为先祖恩赐，十分珍爱，不肯毁坏半分。
    “嗯。涤石之所以奇特，正因为里面蕴含有龙气。经我多年推敲，涤石极有可能是当年三山巨龙落下的两滴巨大石泪生成的。那石泪经过地底高温溶解，和普通岩石融合在一起就成了奇妙的涤石。所以涤石的数量才有那么多，里面又含有那么纯正的龙气。”解释完涤石来历，墨水豪迈道，“我这办法，就是捣碎涤石，吸取里面的龙气！”
    捣碎涤石！柏骥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言论如果在水泽龙城中说出来肯定会被定为妖言，言论者十有八九会被捉去鞭打示众！
    柏骥生性谨慎，不由自主转头四望，查看周围有没有龙人，免得被人偷听了去还不知道。
    墨水转而落寞地叹了口气道：“可惜老头迂腐，就算知道这个办法可行，也不肯这么做。先祖之物，怎么可能随意破坏？大笨蛋一个！”墨水情绪变化的时候，就算连说话的方式和音质都会变，让人难以捉摸。
    “等一下等一下，”柏骥突然发现一个矛盾点，“之前不是说不知道龙气是什么？可是照你现在这说法，已经明确知道龙气是什么在哪里了呀！还虚无缥缈什么！”
    墨水神情又变，痞气道：“切！那是老头说的，不是我！那老家伙喜欢穷究本源，一知半解的东西不敢胡乱下定义。就算明知道那种东西是龙气，没有研究透彻他也不敢说龙气是什么！我的定义就很简单，那就是龙气！仅此而已！就像‘屁’，为什么一定要有明确的定义，那就是个屁，多简单啊！”
    柏骥莞尔。墨水说得很形象，龙人族就是迂腐、遵循古例，最怕标新立异。不过，柏骥皱眉道：“我还是怕你这方法不妥。”
    “什么？你也迂腐！”墨水十分不高兴。它灵性天生，最不喜欢龙人那种条条框框的思维，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个有天赋人类，没想到也是这样畏首畏尾，叫它如何不气。
    “不是迂腐，涤石那鬼东西在我看来也是个屁，我是真怕被你搞得根基不稳。人们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世上真的有捷径吗？”
    “笨蛋小子，你看，以前取火需要钻木，现在你使个玄术打个响指就能出火，这算捷径吧？这取出来的也是火吧？”
    使玄术取出来的火当然也是火，被墨水这样一说，柏骥幡然醒悟。所谓的捷径并非一定是取巧走邪道，有时只是一条殊途同归的近路罢了。只不过龙人守旧敬祖，就算发现这种近路也不能接受罢了。
    “我还是让你看看龙气具体是什么，进竹简来。”墨水道，随口又抱怨起来，“不能出去真麻烦，什么事都要在竹简里做！”
    这次的竹简并没有演化什么东西，直接以真面目示人。柏骥站在一根竹片上面，望下去，竹片有腰那么粗，一片挨着一片，中间用熟牛皮编联起来。脚下的墨字显得粗大而狰狞。
    “我不像老头那样故弄玄虚，我直接让你看龙气。”竹片上的墨字纷纷跳起来，化成墨水细流从柏骥眼眸注进去。
    柏骥的瞳孔经过墨水洗涤之后变得漆黑无比，深邃得惊人。
    墨水的声音从柏骥体内传出来，“你虽然不是龙人，但你能用玄术，体内肯定就有龙气，只不知道储存在哪里，看我把它们找出来！”
    墨水一边在柏骥体内游荡，一边啰啰嗦嗦，不时有声音传出来。它多年没和人说过话，遇到柏骥之后嘴巴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声音从体内传出来好像被放大过，柏骥耳朵嗡嗡直响。不过一会之后墨水如遭重击，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柏骥惊惑问道。
    “闭上眼睛，心无杂念。”墨水的声音中透着几分颤抖。
    柏骥好奇地闭上眼睛，这次闭眼跟以往任何一次闭眼都不相同，柏骥闭眼之后直接看到一个广袤的“虚空”。
    虚空无尽，中间有两大气旋状的扭曲区域，右边那个空无一物，左边那个里面有少量的青色云雾。
    此时墨水塑墨成像，站在气旋边缘傻着眼。
    柏骥想走过去，才发现自己并非实体。他的人没过来，只是视野过来了，所以没有走过去一说。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的身体不见了！”柏骥惊慌问道。一个人感应不到自己的身体，当然会害怕。
    “这是你的胸腔，你自然不可能带着身体进入身体里面。”
    柏骥闻言激动道：“这就是内视吧。”据说只有道法高明的龙人才有可能进入这种状态，没想到在墨水的牵引之下他也可以内视！柏骥激动不已，定神之后问道：“不过胸腔里面应该有心肺之类的器官才对吧，这里为什么是一片虚空？”
    墨水解释道：“也不算胸腔，这是在膻中穴之内，当然不会有其他器官。这里就是储存龙气的地方，因为龙从云，这些气旋又可以称为云海。”
    “里面的东西就是龙气？”
    “嗯。”
    柏骥看过去，那东西青蒙蒙的没有实体，好像云雾。这就是龙气啊！整个气旋看起来果然很像一片云海。
    “龙气的多少直接影响龙人的玄术水平，所以我说学技巧不如先填云海，也就是所谓的养气。”
    “量多玄术就厉害？”柏骥有些难以接受这么简单的说法。
    “总之量少就不可能有多厉害！”
    “那这两个气旋，有没有细分？哪个是哪个？”柏骥问道。
    墨水艰难地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柏骥知道墨水没有具体形象，变化成什么都不出奇，所以也不奇怪。
    墨水面色怪异，“别人只有一个气旋，唯独你有两个！而且容量大得惊人，”它嘟囔道，“什么怪物嘛！我开始以为你是人类，就算有龙气也不一定有成型的气旋。没想到，没想到现在的人类比龙人还龙人了！”
    柏骥挠头傻笑。
    “你的龙气已经有一些了，但还远远不够看。要是填满这两片云海，就差不多了。”
    柏骥此时的龙气在气旋里面只是沧海一粟，想填满两个气旋谈何容易！
    “云海填满之后怎么办？会发生什么变化？”
    墨水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头修炼一生云海都没有满过，不过龙气达到一定量就可以算是大成了！”
    “老头老头，你老说老头，我很好奇他到底是谁？他一定是龙人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吧，说不定还是某一代长老呢！”柏骥向往道。龙人族的长老都是大贤大德之辈，柏骥早有耳闻。
    墨水苦笑：“老头什么都不是，他一生苦修，默默无闻。最大的成就或许是曾经进入那个时空吧。”说到那个空间，就连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墨水脸上都显出崇敬的神情。
    “什么时空？”柏骥追问。
    墨水摇头，显然不想告诉柏骥。
    “那你总该告诉我他的姓名吧？他也算是我师父了！”
    墨水郁闷道：“老头最多就留下几行字，还有那个演化的空间。其他的都是我自己领悟出来教你的好不好！你这个不知恩惠的小东西，要说师父，我才是你师父！”
    “你？嘿嘿，你就算了。”柏骥吐出舌头。他虽然身上肮脏邋遢，但天生灵气逼人，吐舌头这个动作带有几分可爱。
    “切，你叫我我也不应！有你这种笨徒弟，说出去丢人啊！”
    “哈哈，那你叫什么名字？”
    墨水咳嗽一下，整顿仪容，“老夫大名鼎鼎，墨灵！”
    此时墨灵就是一个小孩童的形象，在虚空环境下塑造得十分逼真，小小的墨水脸蛋充满朝气和稚气。从它嘴里说出“老夫”这个词，让柏骥哭笑不得。
    “那师父呢？”
    “无名小卒，外号——老头。”
    “说真的！”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自号——谷底老朽。其他一概不知。”
    “谷底老朽？”柏骥重回枫林，竹简握在手中。“现在我们做什么？”
    “出去！”墨灵急吼吼道，“我都不知道在这里闷多久了！”
    “闷？这个空间不是能和外面连通吗？你以前为什么不出去？”柏骥就是不小心靠上空间之门才会掉进来的。
    墨灵无奈道：“竹简是我的本源，我不能离它太远。这个空间又是存放竹简的，我自己离开不了！现在竹简是你的了，只要你出去，我就能一起出去！”
    柏骥白眼道：“那你之前还哀嚎说我毁了你的幸福，你看，我现在就要给你幸福了！”
    “尽说风凉话，我现在失去自由了，出去了也只能呆在竹简里面！”
    柏骥嘿嘿一笑。
    离别之前，柏骥扫了枫林一眼，惋惜道：“走了之后这里就要浪费了，我们有空再回来度假吧。”
    “不浪费！这个空间就是竹简的盒子，只要把竹简带在身上，就能和它连通，随时进来。等于把这个空间带在身边啦！”
    柏骥大喜。
    墨灵贼笑两声，“嘿嘿，这就是龙人储物空间的玄妙之处了！”
    “储物？那为什么我能进来？”
    “这是老头后来改进的！”
    “太好了！那我们怎么出去？”话刚没说完柏骥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之前那条小巷里面，竹简就在手上。别说，他现在的造型还真怪异，身上邋遢肮脏，手上却拿着一卷古朴典雅的竹简，十分不协调。
    墨灵不屑的声音在柏骥心中响起，“靠，几百年了，水泽龙城一点都没有变！”
    墨灵虽然不能出竹简，但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
    “龙人就是这样。”
    柏骥随口答道，手抚摸着之前依靠的墙体，心中感慨万分。三天前他从这里进去盒子空间，现在，他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变化。
    墨灵见状笑道：“臭小子，你的运气确实不错，竹简盒子几十年才开一次，这都被你撞上了！”
    柏骥浅笑：“也是你的运气，不然你只能永远在盒子里面逞英雄。”
    “你说得也对。”
    柏骥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为什么一点都不饿？”
    墨灵大笑：“空间里面消耗的能量都由空间供给，你自然不会饿。要是进去需要大吃大喝，那肯定会有许多污秽东西需要排泄，那怎么得了！”
    柏骥疑惑道：“人的能量由空间供给，那空间的能量由谁供给？”
    “嘿嘿，盒子几十年打开一次，就是要从外界中汲取能量。不过”墨灵奇怪道，“这一次龙城的能量非常薄弱。”
    “龙人区域七年没有太阳，不知道算不算原因？”柏骥这些天从墨灵喋喋不休的嘴里也学到许多常识，知道阳光不是人能吃的，但对自然界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墨灵吃了一惊，“七年没有太阳？那些龙人老家伙没施法干预天气吗？”
    “每年都施，但是没用。前几天龙人公主才领人冲开云层的。”
    “施法无用？难道是……”墨灵也想起“龙诞人类，天降奇祸”的说法，“这龙人公主倒是个人物，有机会我得见上一见。”
    “没什么机会了，”柏骥直接泼冷水道，“我只是个人类，怎么可能见到高高在上的龙人公主！”
    “没志气！臭小子！”墨灵豪迈道，“什么高高在上，有我在，几年之内包你玄术大进，把那些迂腐的龙人都踩在脚底下！”
    柏骥苦笑，权当听句玩笑话。墨灵前一任主人是龙人，大概没有体会到人类的地位有多低。在这里，如果一个人类玄术有成，肯定会因为偷学的罪名惹起众怒，到时处境只会更糟！
    就在墨灵鼓吹自己要把柏骥教导得多厉害的时候，郎奚几人刚好从巷外经过。
    “该死的乞丐！还敢出现！”郎奚瞥见柏骥，大怒，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哟，这家伙真冲！”墨灵评价道，“嗯，犄角华丽，色彩鲜艳，天赋还不错。可惜修为太低，龙气还没有你雄厚，很好解决。”
    “你能直接看出他的龙气雄厚程度？”柏骥诧异道。他拥有竹简之后和墨灵之间有心灵联系，能在心中直接对话，不被外人听到。
    “小事而已，”墨灵指点道，“用心感受，他们身上是不是有一层淡淡的能量？”
    “嗯，好像有。”在墨灵的引导之下，柏骥果然在郎奚身上感受到一层蒸腾的能量。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咦，我身上也有。”柏骥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也有能量蒸腾。
    “对，你身上的也是。之所以龙气外现是因为你们修为太低，藏不住实力。后面那几个小家伙实力就弱得可怜，只有前面这个稍有看头，不过也不是你的对手。”墨灵得意道，“凭这几个家伙也敢来放肆，狠狠欺负他们吧，不用给我面子。”
    这时郎奚已经靠近，直接踹了柏骥一脚，“胆子越来越大了，敢盯着我看！”
    “啊？”在墨灵的惊呼声中，柏骥跟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掉在地上呻吟。
    “有没有搞错！你怎么不还手！很痛吗！需要呻吟得这么给力吗！你是不是有被虐待狂啊！”墨灵不解地嘶吼，这个情况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柏骥表情痛苦，心里无奈笑道：“这是我的生存手段！”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类，低等的人类本来就该弱小，本来就该被欺负。而且，我不想欺负龙人！”柏骥想起他的养父母，心中趟过一股暖流。
    “混蛋，我宰了他们！”
    “不。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这时郎奚的大脚踩在柏骥的手腕上，盯着他手里道：“竹简？你这个小贼，说！从哪里偷来的！”
    柏骥不答，郎奚的脚已经踢在他的肚子上。
    遇上郎奚这伙人，一顿肥揍是免不了的，柏骥顿时被这群人围着打。最后柏骥的手腕被一个叫朱子德的家伙踢中，竹简抛了出去，飞过高墙，落进旁边院落。郎奚等人急着去找竹简，柏骥才躲过一劫。
    柏骥靠在墙上喘息，今天被打得有些重，伤了好多处。
    竹简“嗖”的一声出现在他的大腿上。
    刚才竹简飞过高墙，却没有落入庭院，而是进入盒子空间，然后又凭借和柏骥心念相连出现在他腿上。
    柏骥没有理会竹简，从身上掏出一堆粉碎的馒头块，黯然神伤。刚才拳脚太猛，他难以护全，馒头已经被毁了，这可是小絮飞送给他的礼物！
    墨灵叹气道：“不要伤心，以后馒头会有的，地位会有的！我算明白你的处境了。你去找件东西，我帮你脱离这种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