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岁月无声撩旧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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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遍布的黑,偶尔微风掠过,带来的不是温柔,而是恐惧。
    那个地方黑暗一片,周遭的石板全是湿漉漉的,炎舞好像置身于一个摸不到边际看不到光芒的水槽之中,空气很沉重,呼吸也很困难,阴风阵阵,几声翅膀的扑腾声,呀-呀-呀的该是乌鸦发出的叫声,那凄惨寒栗的叫声刺得她的心一阵惶然,就算接受杀手残酷训练的时候都未感到过如此惶然。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疾风,那东西来的很快,快到让炎舞来不及躲开,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胸口有刺痛感,伸手一摸,炎舞吓了一跳,她的胸口竟然破了一个大洞,手指间尽是粘稠的液体,那种粘稠感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是血,是她自己的血,胸口灌出的血中,还残留一根羽毛,她知道,是乌鸦穿过了她的身体。
    作为一个杀手,竟死于乌鸦之手,真是荒谬又滑稽。
    不,她不能死于乌鸦之手。
    伸手四处摸索,她的小夜刀怎么不见了?
    在黑暗中,炎舞不安的嘶喊,“我的小夜刀呢,我的小夜刀呢?”
    忙乱的挥舞着手,不期然的碰上了一股温暖,她本能地想要避开,可是那股温暖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那股温暖紧紧地包裹着她冰冷的双手,沉静下来,才发现那同是一双温暖的手,同时,耳畔传来比手掌还要温暖的嗓音,“小夜刀,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炎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周遭一片安静,安静的只剩下草地和溪流,除却这两样之外,还有一双会吸引人的眼眸呈现在眼帘。
    “菫?”她用了疑问的语气。
    “是我。”菫笑得有一点稚气又有一些邪气。
    视线游离,炎舞这才发现,此时并不是黑夜,自己也没身在湿漉的水槽中,她已经从逸王府的死牢出来了。可那种临近死亡又不得死亡的恐惧感让她记得太牢,太牢……
    “封住你穴道的银针我已经逼出来了。”菫摊开掌心,数十根极细的银针摞在一起,银光寒迫刺眼,这些银针是一根一根被掌力打进穴道的,那种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菫看着炎舞毫无波澜的眼睛,掌心适时的收起,拳心捏得紧紧的,掌心再次松开之际,银针早已经弯曲的不成样了,歪七扭八的落在草丛间。
    “软筋散的药力,我想大概过了时辰就会自行解除吧。”
    菫的声音再次传来,炎舞才知觉,原来她一直蜷缩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炎舞不喜欢这样近的距离,甚至排斥这样的肢体接触,她是不需要被保护的,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的。
    无力的四肢在菫怀里乱拱,菫知道,她是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菫偏偏不让炎舞如愿,怀抱收的更紧了,脸颊蹭着脸颊,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放开我。”
    “不放。”
    “你个死小鬼,放开我。”
    “我早就不是小鬼了。”
    “放、开、我。”炎舞揪住菫的衣领,声音低沉又寒冷,眼神犀利而凶狠。
    菫笑着握上炎舞的手,轻轻的掰开,然后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中,“姐姐,这样是不行的喔。你的手还是这样的冰冷。都过了十年了。”
    炎舞一怔。
    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一层一层展开又一片一片被剥离,算起来他们两个已经认识十年之久了,可是这分开的十年,她一次都未想起过他。
    也就在这毫无交集的十年间,不经意间、一不留神间,那个初来暗花流只有十一二岁的小鬼,现在已经二十出头了,炎舞突然觉得,当初那个笑得又惨又烈的小鬼竟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不过,这些与她又有何干呢?
    尽管,他意外的救了她。
    炎舞使出残余的力道抵住菫,一点一点挣脱他的束缚,黑亮的眼睛里溺满一层痛恨的光,终于挣开了他的怀抱,无力的身子滚落在草地上,然后艰难的曲起膝盖再慢慢的爬起来,没走一步身子就晃摆一次,“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看着炎舞荒凉和冷寂的背影,菫说,“我从未期盼你的感谢。”
    “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
    “别跟来。”
    “……”
    望着炎舞离开的背影,菫没有追上去。
    望着炎舞的背影,菫总是会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他们惟一一次的牵手,从她手心里传出来的温度,以及她带他看过的最美丽风景。
    一阵风吹来,炎舞的身影在风中很明显的颤了一下,炎舞披散的青丝被风吹起来,很漂亮。她的背影就如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因为一如既往的冰冷,所以她才是他记忆中的炎舞。
    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充满了菫的心,那一年,他还是初到暗花流的小鬼,所以很孤单,被主上安排给了一个叫炎舞的女子,那一次见面之后,那一晚的风景之后,他忽然就对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少女产生了某中特殊的情愫。
    巨大的孔明灯漂浮在空中,他们两个人乘在上面,炎舞拉着他的手,指着地上亮起的万家灯火说,“好看吗?”
    他的眼睛很快就被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火所吸引,光影一幕幕,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接着炎舞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边更好看。”
    他扭头,看到是一条火龙盘亘在蜿蜒的山脉上,炎舞说,那是长城上燃起的烽火,燃着的烽火台相连起来从高空看过去就像看到一条火龙在盘旋,炎舞说,这样的景色很难得见一次,所以好好看吧。
    头顶的孔明灯火、地上的万家灯火映照进炎舞黑亮的眼睛里,菫觉得万分夺目,心情也随之激动和骄傲起来。
    “叶清裳,开始杀人之后,就无法体会了。”说着,握紧了他的手。
    这是炎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叫他的本名。
    所以,尽管她的态度冷漠,她的手也很冰冷,他依旧觉得很陶醉很沉迷,他孩子气的瞳孔里闪烁着焰火的喜悦,这种喜悦甚至暂时扫除了他被父母遗弃的悲伤阴影。
    此后,他被送进杀手训练营,他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替代了上一任叫做‘菫’的杀手,在得到‘菫’这个名号的之前,主上废弃了他的本名,于是整整五年间他扮演的都是个无名无姓只知道杀戮的小子,可在鲜血淋漓间,他依旧能回忆起炎舞的那一声‘叶清裳’,所以,他暗暗告诉自己,等他本事了定要回报给她更美的风景。
    而这一等,居然是十年之久。
    好在,他还有更多的十年可以来寻找比那更美的景色。
    思绪朦胧了炎舞的身影,忽见菫的眼睛一亮,追随着若有若无的影子,他在心尖细语道:“小夜刀,便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
    萤火握着小夜刀闷头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想,她在想,她只不过是个杀手,揭榜杀人而已,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变得这样复杂了?
    闯入逸王府刺杀未果,之后借机绑了逸王新娘冒充进府再行刺,本来顺利进行的行刺计划当中又冒出其他的杀手,结果搞得目标没杀掉反倒是被目标威胁了,本以为交出逸王新娘他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以后再见她再伺机杀他便是,可偏偏逸王的新娘因为自己的疏忽死掉了,出于错杀无辜而又想查清一榜悬两家的雇主究竟是谁,一来二去竟冒充起了逸王妃,而这些麻烦似乎都是因为冒充了逸王妃才出现的。
    炎舞的出现、重回暗花流主上下达的命令、京都捕快雪里红和慕容嫣到来、再到菫从府衙救走炎舞……这一切,直接的间接的都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便是逸王夕拾。
    萤火想着,要解决问题还得从最开始的人物着手,而且,菫的话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菫之于萤火,二人没什么交集,但是萤火知道,他不仅厉害还言出必行,就好比泉告诉她的,菫当年说,给他五年时间他一定会成为暗花流最顶尖的杀手,果然五年之后,他成功杀掉了前任‘菫’,之后的五年更是成绩斐然,因此很得主上的赏识和重用,在杀手排行榜中,菫位列第五。
    惹了他,也等于惹了一个大麻烦,萤火是最怕麻烦之人了。
    “哎……”
    低头叹气间,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府门口,迎面遇见早已等候在大门处的水伯,水伯惦着小步子朝她跑来,第一句话便问,“王妃何故叹气?”
    “我有吗?”
    水伯故作深思的点头。
    萤火微点脑袋,“喔,大概是有叹气吧。”
    “王妃是为了犯人被劫走的事而担心吗?”
    “你怎么知道?”
    水伯神秘一笑,道:“是王爷告诉老朽的,也是王爷让老朽在此等候王妃的。”
    “呃?”萤火略感吃惊,这夕拾消息灵通便罢了,这叫水伯特意等候在外又是为何?
    “王爷在偏厅等着王妃用晚膳。”
    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出门的时候才晌午,这一晃荡就天黑了?
    抬头一看,这天还真黑了不少。不过萤火却没什么心情吃晚膳。
    “我不去了。劳烦水伯带我向王爷通报一声。”至少在想到怎么处理这件事之前,萤火不想去见夕拾。
    “可王爷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王妃去用膳。”
    萤火本就心里烦,这夕拾还叫管家来没事找事,当机眉头一压,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我不去。”
    水伯被萤火的大嗓门给震住了,搓着双手不知道如何接话,但是王爷吩咐了,他就得照办,好在他家主子在吩咐之后就给了句让他踏实的话。
    “禀王妃,王爷说了,王妃若有难处,王爷自会帮王妃解决。”水伯惴惴不安的说出自家主子交代的话,说完就仔细打量起王妃的表情起来,生怕自家主子说的话不管用。
    萤火闻言,眉头压得更低了,看起来就要爆发了一般,可是等了一会儿,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吭声,水伯扑通扑通直跳的心也安了下来。
    转念,萤火挑起眉毛,小声嘀咕道:“哼,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给我解决。”
    朝露园偏厅。
    早在进园子前,萤火就让水伯去园子外面候着,进园子之后,把里面伺候的婢女也全部遣了出来。
    用膳的偏厅,只余下两个人。
    夕拾左手支着脑袋坐于饭桌前,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关门之后一直靠在门边的萤火,斜斜地靠在门边,双手抱臂,小夜刀竖在臂弯之间,两人平静的对视,且都在等对方开口。
    对视良久,夕拾先提起勺子,舀了一勺鸽蛋羹浅尝一口,尝完嘴角露出满意的弧度,又舀了一勺,然后对萤火说道:“过来吃饭。”
    萤火姿势稍变,单手托腮,食指在面颊划来划去,似肯定又似疑问的说,“这饭,恐怕吃不了了。”
    “为何?”
    “有人跟我说,我不杀你,他就要杀我。”
    “谁?”
    “黑幕傀儡师,菫。”
    “暗花流的?”
    “没错。”
    萤火没料到,这段对话竟能以这样平静的方式开始和结束。
    对话期间,夕拾手中的动作一直未停顿,似乎这些对话都和他无关一样。
    连续尝了几口羹汤,夕拾搁下勺子,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待碗里的饭吃掉一大半之后,夕拾搁下筷子,用锦帕擦了擦嘴,然后把锦帕丢到汤羹中,他的动作是在宣布,这一顿饭,结束了。
    “要动手,也要吃饱才是呢。”又是那个手支脑袋,看起来懒洋洋的姿势。
    萤火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之后又听到夕拾说道:“十招,我们过十招,十招后,本王死了便就是死了,若侥幸不死,你以后就乖乖留在本王身边,勿要再做他想,怎么样?”猛抬眼的那一刻,他眼眸中的尘雾散得一干二净,苍白的面色下淡笑浮影,灵性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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