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替身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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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梦很长,也很凌乱。
即使是抱着自己心爱的长鞭入睡,也还是会被那个人的声音和笑容所影响。
那种凉薄略带沙哑的嗓音,那种苍白而显惨淡的笑脸,她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笑,还是在笑。
他的嗓音不断萦绕在耳际,“现在这种情况你只有两个选择,代替她当本王的王妃,或者沦为逸王府死牢的阶下囚。”
若是当初离开的时候把李家小姐安置在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也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那李家三小姐全身无一处伤痕,竟是活生生被闷死的。
原本,只是借用李家小姐的身份,现在却反而被这身份给禁锢住了,当初若是筹划在详细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进退无路的局面。
午夜的月光从窗户的雕花纹中投入零碎的光影,那些光影细碎的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深浅不一。
她禁不住颤抖肩膀,笑道:“谁说我只有两条路可走的?”
“喔。”他双手抱臂斜靠在窗户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李家小姐并非我所杀,我何以要受你的挟制?”
“李家小姐是谁杀的本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这个罪名需要人来担罢了,你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呢?”
“那也不应该是我。”
他轻悠地转了个身,肩膀半倚着,一手伸出,窗棱中打进的光线落在他手背上,白皙的手背被踱上一层清霜的光,“虽然本王知道也许不是你,但是尚书大人会信吗?皇帝会信吗?即便你是神通广大的一流杀手,难道要一辈子在大内暗卫和各地捕快的通缉追杀中度完剩下的日子?”
他用了或许,这分明是在威胁。
被通缉的告示她没少见,只不过每一次的告示都无法准确的描述出她的信息。
她知道,他已经查探过她的底细,至于查出了多少,现在的她还无从知晓。
可她不习惯被胁迫。
嫣红的长鞭在袖间蓄势待发,指尖已触到飞针的尖锐,“只要我封了你的嘴就不会有人透露出我的消息。”
这次轮到他笑得轻颤肩头,闷笑声搅得周遭的光影一片零落,“好吧,就算你干掉了本王,本王还有很多办法甚至能让很多人把你的消息放出去。所以……留在本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留在他身边?
明明是步步为营的威逼利诱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在为她着想。
这样的家伙真是太过危险了。
“留在你身边假扮王妃也总有被戳穿的一天,那和逃亡有何相异?”
他轻笑着朝她走来,踏着散漫的步伐,微拢双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那一袭水蓝色的锦袍在光影中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压迫着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直至脊背顶到不知名的物体,伸手指着他警告道:“站住。”
他笑而不语,指尖绕过她的手指,温暖的指腹触上了她的脸颊,微微的掐住她的下颌,小声道:“我发现其实你和李家三小姐挺像的。”来回打量了几番,像是想到了什么,“哦,不,是李家三小姐有几分你的风采。”
心微微一跳,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垂落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眼睛里深蕴的涵义。
啪,清脆的拍打声,惊碎了呼吸间的安宁。
“靠的太近了。”不落痕迹的卸下他的钳制,深剜他一眼,可心里却对自己很是不满,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旦对上这个人,她全部的主动都化为了被动。
哗,不知道是谁的衣袖掀起了一阵劲风,合上的木头箱盖被再次掀开了来,李家小姐蜷曲的身子窝在箱子里,脑袋斜仰着,失色的唇宣告了她生命的结束。
见他撩起袍子,半蹲在箱子边上,看看李家小姐再看看她,而后掌面撑着脸颊嘟着嘴说道:“你看,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声调略有变化,但是嗓音却未变。
他的指尖临空划着圈,那眉眼、那脸颊……
她缓缓靠近,仔仔细细地看过李家三小姐的脸,然后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脸,之后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只要本王说你是王妃,你便是王妃。”
“你的王妃死于非命,你不去调查,却在这里和一个杀手做交易,这么微妙的举动让我深感不安呢。”
“你是说本王太绝情?”
她学着他的模样,双手抱肩,倚靠在墙边,挑眉冷哼着,“嗯哼。”
看到她鄙夷的表情,他荡起嘲讽的笑,“本王如何绝情了?难道对素未谋面因是皇帝赐婚而不得不娶的女子怜爱有佳才显出本王是有情之人?本王虽是王爷,娶正妃又有哪个来问过本王的意见?”
他的表情没有露出半分愤怒,那一袭飘逸的水蓝色显得出奇的寂寥。
垂落在睫羽的阴影散了去,眸色微暗,却也难得的有了一丝清明。
帝王之家的事,她确实不懂,不过那份无力和无奈她却深有体会。
见她不说话了,他才叹息道:“这也许就是生于帝王之家的无奈?”
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她。
过了很久,他放下箱盖,静静地矗立在箱子前,看不见表情,只穿出幽幽地音调,“今天说的太多了,好像……”他语音有些模糊,转身的背影单薄地毫无色彩。
看着他即将跨出厢房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朝着他的背影出言道:“为什么?”
没有来由,他只淡淡地回复她一句,“看来本王没有选错人。”
梦到这里划上了句点,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回答她原因。
她不明白的有太多,而所能选择的又太少。
他能丝毫不在意自己王妃的死活,又能怎么去期待他对一个曾经要取他性命的杀手以优待呢,不过他的提议似乎不错,尤其对于还未报完仇的她而言,这个名头算是很好的庇护,加之李家小姐的丧命多多少少和她有关,无辜的一条人命连带身后那些暗涌的牵扯,她也只有勉为其难了,至于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本也和她无关,除了报仇,她答应他找出那个买他命的雇主,这个事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放过,以同样的价钱把消息放给几拨杀手这样的雇主她无法原谅。
一场梦境之后,暗花流的杀手萤火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月都逸王府的王妃……
日上三竿。
萤火伸着懒腰才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迷糊的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起先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坐直后揉了几遍眼睛才确认眼前见到的不是幻觉也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个个跪地等候的侍女绝不是木桩。
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萤火的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任人操控的木偶,那些侍女请安问好好就开始一厢情愿地帮萤火收拾起来,一侍女端着杯茶跪在她左边,一侍女拿着几件衣服站在她右边,另外一个侍女拿着梳子站在拿衣服的侍女旁边,个个笑靥如花,闪着水灵的眸子看着萤火,一时间萤火觉得自己像被围观的街头卖艺者。
不自在的扯过被子拢在胸前,贼贼地看着那些跪着或站着的侍女,“你们做什么?”
拿着梳子的侍女朝萤火福了福身,恭敬有佳的道:“回王妃,奴婢们是来伺候王妃梳洗更衣的。”
萤火挠挠头,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已经答应了夕拾冒充他的王妃,不过就算是冒充这礼数也做得太过了点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新嫁进门的王妃似的,况且她独来独往惯了,那些被捧在掌心受宠的娇小姐生活模式可不是她能接受的来的,爽快的挥了挥手,道:“我不用伺候。”
那些跪着或站着的侍女一听主子不乐意的口吻,吓得急匆匆地全跪到地上猛磕头,她们定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讨不了新主子的欢心,刚才拿梳子的侍女边磕头边解释道:“禀王妃,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如果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妃责罚,请千万不要……”
那些个恕罪饶命的话直绕得萤火脑袋晕,她不知道这些侍女是经过了怎么的训练以及没伺候好主子的下场,但从侍女的话里多多少少感觉的到那病猫王爷的威慑力,所以绝对不能对那副病弱的模样起任何恻隐之心。
即使体谅侍女门的为难之处,但萤火却不是为了他人委屈自己的人,依旧朝跪满地的侍女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自会和王爷解释。”
跪着的侍女你看我来我看你,瑟瑟地不敢做任何动作。
“啧……下去。”
“可是,可是……”
伺候多了人,奴婢们哪里不知道这主子说翻脸就翻脸的,说出口的话根本没保证的,萤火大概也看出了这点,蹦下床蹲到她们面前,勾勾小嘴,巧笑道:“我保证你们没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不容易把跪了满屋子的侍女给遣了出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躺倒在床看那托盘里的各种金银饰品,还有那上等锦帛绣工制出来富贵得夸张的衣裳,萤火连连摇头,这王室成员就好显摆富贵,恨不得金饰插了满头,都不嫌累得慌。
一手拂面一手拍打着面颊,萤火在下确定了现在的状况,这是逸王府,她是逸王妃,这里就是昨日洞房花烛的屋子,从驿站回来之后陪嫁的嬷娘和一干人等就再也没见着,而夕拾说让她以后放心住这里,以后都住这里。
她即将面临的是怎样一条道路她无力想象,唯有把现在做好,她的仇人近在咫尺,接下来便安了心的报仇便好,管他什么王爷王妃的。
“哎……”仰头长叹一口气,萤火才想起来侍女们告退前还禀告说王爷在偏厅等王妃用午膳。
用午膳,和那个满身药味的病猫?
想着,萤火就觉得唇齿间又泛起了那种淡淡的药香味。
出了房门,走过一处圆形拱门,拱门外居然是一大片池塘,里面开满了绽放的睡莲,晶莹的露珠俏皮的在荷叶间滚动,池面上架起了一座拱桥,花枝垂柳落于桥面,让这座普通的木桥诗情画意了起来,站于桥间萤火回望身后的景色,无意间视线瞥到拱门上的题字,‘燕园’二字让萤火不禁失笑,也许这是巧合也可能是某个人刻意而为知的。
路过所见的回廊极具江南园林意境深远、构筑精巧的特点,不过逸王府的园林俨然多了一份素颜清淡,清俊飘逸很符合他的封号,每次都是夜晚还真是没仔细欣赏过这里的精致。
过了木桥沿着鹅软石小路走了一会儿,萤火才算找到了偏厅所在的园子,园子的拱门上翩若惊鸿的题着‘朝露园’三字,踏入拱门,入眼的便是满池睡莲,花茎间还有鱼儿潜游池底,池子的旁边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一簇一簇的梨花漫然怒放着,纯白的花瓣零落到黑色的瓦片上,黑与白在天空湛蓝的对比下夺目又泫然。
越靠近一楼的屋子越感觉到某个屋子里依稀冒出一丝尘雾,尘雾中还传来淡淡的药香味,萤火这才记起来,那晚她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那道清幽的白影成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这个楼也有匾额题字,题的是‘譬如朝露’。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念着这几个字,萤火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古怪的想象,也许他和自己一样有一段不堪的过往,才会感叹晨露转瞬即逝,失去的时日实在太多!
一阵清风吹过,吹落了几瓣梨花,某间屋子的门咿呀的开了,里面响起一声清音,“王妃早。”
萤火抬眼看去,一袭月白中衣,双手的袖子挽过了手肘,露出一大片白皙的手臂,一手端着药碗正要喝药。
此时萤火扯出了一抹生硬的笑,“早。”
大概是惊讶于萤火的回应,夕拾愣在屋子门口,目光奇异的望着她连端到嘴边的药都忘记下口了。
萤火故作咳嗽状,晃了晃衣袖,视线移到一旁的梨花树上,“不是要吃饭吗?我饿了。”
夕拾边喝着药,细白的手指指了小楼对面的厢房,示意她偏厅在那,萤火点头勾勾嘴角,迈起步子就朝对面走,心想着病猫最好喝药喝久点,她才不想和他一桌吃饭呢。
还没跨出几步,园子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到了园子萤火看到一个六十上下的精瘦老头手拿着一张红色请柬跑到了夕拾跟前,喘着粗气道:“主子,茶商会的那位又来递帖子了,说这次非要请到主子不可。”
夕拾把药碗交到老头手里,慢条斯理的放下挽起的袖子,抖了抖褶皱,轻哼道:“那个苏流年,真是够大胆的。”
“谁?”萤火猛然上前几步,紧紧地盯住夕拾复问道:“你刚说的是谁?”
夕拾抿着嘴唇耸耸肩,这个人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瘦老头见新晋的王妃如此关心自家王爷上前躬身作揖道:“苏流年,苏记花卉坊的掌柜,近年来在江州主营茶叶生意,一直想攀上我家王爷,这都邀请了好多次了……”
夕拾见萤火的面色有点不对,好奇地问道:“怎么?”
萤火才冷的脸一下子就绽出个大大的笑容,嘻笑着说,“喔,没什么。”说罢,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调踏着欢快的步子朝偏厅晃悠而去。
转身刹那,小楼投出的暗影遮掩了她的心虚,她垂下眼,垂落的睫毛隐去了一切杀机。
月白色的袍子在梨花花瓣中扬起,夕拾看着萤火蹦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