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肯没坐公交，一声不吭地走在路上，莫墨书一路小跑地跟着，莫墨书不敢抱怨什么，也不想叫宁肯慢下来等一等自己。
    已经是秋天了，人行道上的树叶已经开始掉落，秋风吹过的时候，卷起一两张叶子向前翻滚着，又停住。莫墨书并不是哀悼那些秋天的落叶，莫墨书反倒觉得自然界有它的妙处，知道推陈出新，不象人这般长情念旧，才会悲春伤秋。
    莫墨书跟在宁肯后面，看着宁肯疾走在落叶满地的路上，他的身姿疲惫，身影萧索，但摆臂移步之间又那样赏心悦目，莫墨书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人是不是真的不能太完美，太完美了连老天爷都要妒忌？这么一个三才出众的男人，不仅爱情不顺遂人意，竟还兄弟反目。
    莫墨书想起自己初中时的班长，人生得是够俊美的，睫毛又长又翘，让人想起小鹿，是女生们暗地里喜欢的对象，偏偏莫墨书一想起班长迈着八字步漫步在校园的情形就想发笑，尽管女生们抗议说那是高贵的外八字！可人家爱情多顺意，喜欢谁就是谁的，哪象宁肯这样，莫墨书想着，又替宁肯叹息一声。
    “是在同情我吗？”宁肯停在路边看着她。
    “没有，”莫墨书赶忙否认，莫墨书还没有傻到要当面同情一个骄傲的男人，似乎为了撇清嫌疑，莫墨书问他：“你觉得自己是个让人同情的人吗？”
    宁肯眉毛一挑，把问题还给她：“你觉得呢？”
    “嗯，”莫墨书沉吟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他，“扼腕有一点，同情倒还不至于。”
    “有区别吗？”
    “如果是自找的，那不至于让人同情，如果是形势所逼，那就很令人扼腕了。我呢，一个情况未明的人，连旁人都还算不上，你是不是自找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向冷静自制，今天的事情很反常，估计是形势所逼吧！所以，有点扼腕。”莫墨书说完撇了下嘴，还耸了耸肩膀，心想，我又不笨，大概是跟那个钟紫梓有关吧，不过宁波掺和在里边干什么？干他什么事？
    宁肯几乎要拍手叫好：“用词精准，分析到位，我怀疑你大学学的绝不仅是数学。”
    “过奖过奖。”莫墨书心想，你也不笨嘛，逻辑严密，让你说对了，当年拜欧洋所赐，凡是欧洋感兴趣的自己多多少少都沾过边。
    “过来。”宁肯拧着眉毛说。
    “干嘛？”莫墨书抬着头望着他。
    “过来。”宁肯不耐烦地重复。
    莫墨书才刚走过去，宁肯就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莫墨书才把疑惑的眼神投向他，就听见他说：“借我用一下，就一下，总可以吧？”
    莫墨书听到宁肯暗哑的嗓音，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就点了头。
    进了家门，宁肯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莫墨书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里弄点吃的，毕竟晚饭的时间到了。可宁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莫墨书赶紧识趣地坐过去：“要不要先弄钣吃？”
    “你饿了吗？”
    “还没有。”
    “那就先陪我坐一会儿吧。”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
    莫墨书习惯地拿起一个抱枕想抱在怀里，一犹豫，又把手里的这个递了出去：“你也抱一个吧，这样感觉好一点。”边说边把另一个抱枕捞过来抱在怀里。
    宁肯接过抱枕，又顺手把它扔到一旁，长臂一伸，把手搭在莫墨书肩膀上。
    莫墨书静静地给宁肯靠着，不出声。
    良久，莫墨书以为宁肯要睡着了，才听到宁肯在自己耳边叹息：“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莫墨书没作声。
    “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那么傻，这么多年了，对方喜不喜欢自己都搞不明白。以为对方是跟自己一样，是喜欢的，可结果却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很傻吧？”
    莫墨书不喜欢宁肯语气里的萧索与自弃，听了让人心疼，莫墨书忍不住出声：“不，一点也不傻，那应该叫勇敢。”
    “你总是这样去鼓励你那些天资愚钝的学生吗？”宁肯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自嘲，“如果这也能叫勇敢的话，应该也是愚勇吧？”
    “不，正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爱自己，所以，爱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人，因为怕没面子，所以就很矜持；因为怕伤心，所以就扮无情。真正的傻瓜不是你这样的，有的傻瓜是喜欢上了，却不知道，爱上了，却不自觉。”莫墨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还有的傻瓜，因为怕受伤，甚至连爱都不肯去试的。”
    宁肯没有忽略掉莫墨书渐低的声音，他低下头来，看到莫墨书下巴抵在一只抱枕上，细密的睫毛象一把扇子遮挡住了眼睛。虽然看不清眼里的情愫，但宁肯就是觉得莫墨书跟自己是同病相怜的。
    不知道为什么，宁肯希望莫墨书是开朗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郁着。宁肯挂在莫墨书肩上的手拍了拍莫墨书：“给你一块钱，分享你的故事，怎么样？”
    莫墨书抬起眼睛，看到宁肯正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急中生智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币：“喏，给你一块钱，分享你的故事！”
    宁肯泰然自若：“刚才我已经说过了。”
    莫墨书大声说：“那不够，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在说谁，又怎么算数？”其实莫墨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钟紫梓，可现在，自保才是最要紧的，莫墨书赶紧虚张声势，趁机把矛头指向对方。
    宁肯知道莫墨书不肯说，但很乐见莫墨书张牙舞爪一派生机的样子，所以也不强求，只拍着莫墨书的脑袋催促她：快点去煮饭，我饿了。
    莫墨书把手里的抱枕砸向宁肯：“都让你拍蠢了，难怪我都不知道反抗，一天到晚就知道当你们宁家的煮饭婆！不行，要煮就一起煮，不然就出去吃也行。”
    “出去吃的话你买单！”莫墨书急急地又加一句。
    宁肯好笑地看着莫墨书一副“姐今天起义了，看你怎么办”的得意劲，也不着急，打开了冰箱，一看，除了今天中午的剩饭，还有几枚鸡蛋，宁肯笑笑：“看样子家里没什么存货，我请你吧！”
    莫墨书的肚子很凑趣地响了两声，莫墨书赶紧说：“我饿了，到外边我等不及了，你到外边的菜地里拧几根葱花，弄个蛋炒饭吧。”
    宁肯不肯一个人单独去，硬是拉着莫墨书一起去，理由是自己分不清葱花和韭菜。莫墨书直骂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简直就是一条米虫。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弄了个蛋炒饭，味道居然很不错。宁肯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烟火味，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